棉佳公主在小院散了一天步,碧川就在隔壁收拾了整天。

到了夜間,兩人吃飯時,公主閒來無事便問身上東西如何清除。

碧川放下碗筷,突然隔著袖子捧住對方臉。

小公主霎時屏息斂聲,咀嚼動作暫停。

那張白臉霍然湊近,一股飯香味撲上來。

碧川是桃花眼,眼型流暢,茶色水眸深邃,不笑的時候就彎彎的。

他眉毛下攏,雙眼皮褶更深,眼珠左右流動,細細打量著什麼。

手指微扳她的臉,時間漫長到,棉佳白皙細膩的雙頰紅了。

“女鬼。”他得出結論,鬆開手平靜道,“窮死的。”

什麼?

“能看出她是誰麼。”

“看穿著,是平民。”

平民?

皇宮內怎會有平民,總不能大老遠從犄角旮旯裡,專門跑去皇宮害她吧?

碧川像看出她疑惑,壓著眼皮思考,“公主體虛,被盯上也正常。”

棉佳:“……”

桌子上的蠟燭昏黃閃爍。

她深呼吸,安定問:“那怎麼辦,怎麼把她趕走?”

碧川開始收拾碗筷,貌似不想多說了。

“公主早些歇息。明日,我們去東家莊。”

棉佳不明所以,青年已經把碗摞好起身出去了。

東家莊?這人生前難道是那兒的人?

得知這世界果真有鬼,棉佳心顫顫回到房裡,四周溫馨素雅,看得出來碧川把這裡收拾的妥帖。

唯一不適應的就是沒有宮女陪床站崗。

沉重躺上床,她剛準備閉眼,聽到詭異地轟隆轟隆聲。支稜著眼皮,發現屋裡有個巨型窗戶,就在床腳對面。

彼時窗戶大張,天空是幽藍色的,深邃驚悚覆蓋整個空間。

下意識吞嚥,那裡像有什麼可怕的東西隨時可能鑽進來。

“啊--”

隨著時間流逝,畏懼感油然而生,她顫著身子大喊,嚇得連滾打趴,撞開門徑直跑去隔壁。

與此同時,碧川手裡拿著皇家信封,坐在浴桶裡,閉著眼頭慵懶靠在桶上,沉思信中所及。

一月前,他自橋上雪堆醒來,看到周圍環境時,幾分怔忪。

然後恍覺自己,是百年前上山求道的修士。

他根骨絕佳,悟性比一般人要高,但性格單純,故有幸拜入掌教門下。

命運發生轉折那次,是他被同門仇視陷害,闖入禁地魔物森林。

那森林邪靈眾多,為了天下安全,特下令闖入者不僅要被廢除一半修為,還要面臨逐出山門可怕後果。

碧川嘴笨,百口莫辯,師父氣怒廢去他半生修為,將其逐出山門。

那年他二十歲,身無分文無處可去,後來在乞討的第七年,聽聞東嶽國打仗敵倭寇。

他想參軍出分力,雖損失半生修為,但對付難纏凡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從軍第一日,憑一己之力,不費一兵一卒幹翻倭寇數十萬人。

廟堂之上的先皇得知,要封他為護國將軍,碧川沒理。

從軍第四天,倭寇首領向上人頭丟去朝堂。

第十日,夷為平地。

兩國合一。

先皇大喜,始終想要封賞他護國將軍之職。

但碧川流浪慣了,既不想被束縛,也不想繼續流浪。

於是,他只要了一處僻靜院子,要求是無人打擾。

見皇帝露出可惜表情。他補充說若將來有一天能用到他,在所不辭。

於是住進青山小築,開始修煉,閒來無事養養花。

每月他都能收到一筆錢,然而他什麼都沒做,拿也心虛,寫信明說,皇帝還以為送少了,又多加了十倍。

想來是器重,碧川想先讓他老人家安心,於是收下全都分給難民了。

他自己用不了多少,夠溫飽就行。

他一邊跟著村民學耕種,學繡工,一邊兀自修行。

沒有去過皇宮一次,所以世人稱他為世外高人,不記得他模樣,也情理之中。

直到二十年後先皇駕崩,太子繼位,他才再次拒絕賞賜。

這一拒,便是四十年。

七年後。

就在幾日前,他接到熟悉的皇家信封,以為皇帝太閒,又想邀請他參加什麼隆重慶典。

不曾想,這回是真有事非他不可。

屋子裡熱氣騰騰,碧川躺在浴桶,雙臂環胸,舒適地都快睡著了。

就在此時,乍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碧川突然睜開眼,後知後覺是那孩子出了問題。

還有他這門……

外面風大,竹門吹開一條縫。

糟了。

砰--

倉促之間,心法起。整個人出水騰空,水面漣漪激烈,剛摸到衣服,正對面的門開了。

正對著他赤、裸就這般猝不及防,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的開了!

棉佳:“……”

碧川:“……”

毫無疑問。

“!”公主頓時瞪大雙眼,“啊!!!”

她瘋狂捂住眼,叫得更難以置信,更悽慘悲催了。

碧川臉上驟然灼燒,他燙著耳根,迅速手忙腳亂地套上衣物,系完最後一根帶子,發現棉佳還站在那裡,垂頭捂臉。

屋內暖氣吹了個乾淨,他羞澀中還有點的困惑。

不知道其他女子看見男子裸、體會怎麼樣,但依照情理,她剛才不應該落荒而逃麼。

良久之後,他歉疚抱拳,難以啟齒。

“抱歉公主,草民……” 忘記這裡還住著公主了。

站在門口的公主試探地露出一雙眼睛,發現他穿好衣服後,沒鬆口氣,後背緊接著涼嗖嗖。

她一個寒磣,哪有心思責怪美男,哭唧唧跑過去,滿眼淚光,脫口而出:“我要跟你睡。”

身體都熱起來,碧川卻發現房間更冷了。

話音一落,他罕見地大腦一空。

面前公主已經哆哆嗦嗦略過他,爬床了。

“公主這於理不合,草民不敢。”他低下腰,劍眉緊促,語氣沉重。

床上的人蜷縮,抱膝坐著,把頭矇住,像是被嚇到了。

看這場景,他猛然想起今晨棉佳提過的那句……

“……我怕黑。”床上的人突然開口。

--本公主怕黑。

頓了頓,門口的寒風呼呼吹著,他轉身把門關好。

走到床邊,不笑時都彎的眼複雜地看見那團被子顫抖。

被裡的人吸著鼻子抽泣,這時候,她還有空抽噎威脅。

“你、你可別忘了,父皇、父皇讓你、好生照顧、本公主呢…要是第一天、就就把我照顧…死了,父皇嗚嗚…絕對會大發雷霆。”

這孩子。

嘆了口氣,重新注視著她。

若你你不是公主,些許一個百歲老人陪伴孫子輩兒的孩子哄睡還可以,可偏偏貴為公主,他不能逾越。

遲疑很久,他鎮定道:“公主好生歇息,草民就在門口,替公主守夜。”

“不許去!”她唰地扯下清冽被子,露出慘白臉色,感覺四面八方都是陰森恐怖的,“…本公主害怕…別走好不好?”

後半句,她語氣低下去,沒了倨傲,碧川聽出了哀求。

棉佳眼眶通紅,面上掛著晶瑩淚痕,唇角下垮。

頓了頓,他轉身往櫃子方向去,從裡面抱出一床冬被。

碧川默默走到床邊空地上,靜靜鋪好。

“別怕。”

說了這麼一句,他便躺下了。

棉佳身體不抖了,忽然心口一暖,裡面彷彿栽種了整片朝陽花,溫暖了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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