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年忽略的名字

萬里雲霧，腳下白茫茫。

四周很吵，如同身處市井，可她一個人都看不見。

一時間，分不清今夕何夕，記不清自己是誰。

彷彿在幻境中。

“——司命，快來啊，我等在美男殿等你喝酒呢哈哈哈……”

腳步聲陸陸續續，耳邊似無數人，他們歡聲笑語，灑脫不羈。

接下來驀地陷入冗長安靜，白花花視野中，一道騷氣沖天紅色布料從天而降。

隨之而來，是股熟悉的仙氣，摸過她鼻子。

青棉十分平靜看著他，來人豔麗衣袂飄揚，身材魁梧，五官冷硬，額頭是銀色印記，狀似樹葉。

他漆黑瞳仁明亮，嘴唇張張合合，氣質矜貴祥和。

青棉注視著對方的嘴，聽不見他說話。

她想走過去，努力聽清楚，手背忽然碰到軟軟的東西。

她下意識低頭看，什麼都沒有。

就當再次邁步走近時，咔嚓一聲。好像隔著一層的霧氣，從渺遠的天際傳來。

青棉顧不上古怪，只想聽清紅衣男人再說什麼。

然而紅衣男人模糊了臉，竟隨風變成黃沙，飄走了。

“我等你，司命。”

猶如空谷傳響。

此時，那人留下最後這句，青棉恰巧聽清。

咯噠——

又是碎裂一聲，接著強光炸裂，驟然間，青棉睜眼。

銅色房梁，潔白床幔。

是客棧房間。

沒細想為什麼會夢到邵澈，懷裡滾燙柔軟，瞬間讓她清醒。

垂眸，只見那炫彩精靈卵，裂開無數條細縫，各種顏色的光，從裡面鑽出來。

剛剛在夢裡，聽到的破裂，原來是它！

不會吧，這是要破卵而出了？

青棉輕輕抽開手，撒腿就跑。

養孩子她可不會，得找川川來。

簡單說明了情況，青棉攜万俟川再次進來時，眼珠子快瞪出來——

古色古香的木頭床上，粉色錦被裡，赫然睡著一個孩子。

他們走近，孩子身上僅有的漂亮卵殼，漸漸化去。

氣氛緊湊起來，青棉伸伸手，面露神奇，有點不敢碰她。

是個女娃娃，面板粉白。

可是……

青棉凝視著孩子，頓了下，打量她耳朵，頭髮，不解地問，“我剛孵化的時候，也跟凡人長得一樣？”

這話是問万俟川的。

身邊嗓音困惑，“非也。”

青棉直起身看他，等待下文。

“你生來便有翅膀，她沒有。你有一頭櫻草色的頭髮，她也沒有。”万俟川皺眉，想起刺玫花，“可她的氣息，確是精靈無疑。”

這就奇怪了，青棉重新把目光移到孩子上，“難不成蒼龍琴裡的精靈，跟現實中的不同？”

窗外陽光灑進來，小孩子無意識蜷縮小手，小到如易碎珍品。

万俟川聯想到一種可能，整個屋子鴉雀無聲。

沉吟片刻，青棉坐到床上，輕輕幫她蓋上被子，轉頭就見川川欲言又止。

“怎麼了？”

“……孩子……生父，許是凡人。”他壓眉，神色不太順暢。

“！” 青棉罕見沉默，她睫毛顫抖，不可思議。

幾息間，小孩子忽然稚氣哼哼兩聲，小臉一囧，看似快要醒了。

青棉不知所措，救助望著万俟川。

誰也不能確定臆測真假，目前最重要的，孩子吃什麼、如何養、誰來養？

哇——

哇，哇，哇——

心頭眼睛瞪大，醒了醒了。

她精靈族的未來的花朵，未來的希望醒了。

万俟川越過青棉，眼神很友好，他熟練裹好孩子，一手託著屁股一手託腦袋，小心抱起。

因為被子太大，他只好坐在床上，出聲哄。

屋內暖烘烘的。

青棉詭異看著這幕，他活像個年輕慈祥的父親，無腦寵愛著子孫後代。

青棉看得恍惚，心底有層溫柔悄悄蔓延，竟毫無違和感。

“棉棉，她需要襁褓、米湯。前幾日我看到街上有賣。”

万俟川臉上帶笑，在哄孩子之餘，趁機告訴她。

“不用請奶孃麼？”

“不必，你小時候就不喝。”

她訕笑，看來是試過啊，養精靈還是得靠有經驗的人。

青棉也沒耽誤，應了聲，立即跑了出去。

万俟川目送著她離開。

昨晚把她帶回來，青棉的眼淚，浸溼他肩膀。棉棉是很敏感容易自責的人，本以為今天，她會悶悶不樂，沒想到這小傢伙倒轉移了她注意力。

哈嗝嗝嗝……

万俟川逗得小傢伙咯咯笑。

躺在他腿上，万俟川捧著她的小腦袋。

發現小傢伙的眼睛，跟他家棉棉小時候很像。

肥嘟嘟的臉頰，眼睛大，五彩的瞳仁黛紫偏多，睫毛纖長，在手裡可愛極了。

不知怎的，很喜歡她。是那種，僅對小朋友喜愛。

小孩子醒得快，睡得也快。不多時她躺在万俟川懷裡，乖乖睡著了。

青棉回來，就看到万俟川小心放孩子一幕。

她拎了一大包東西，躡手躡腳關上門。

万俟川問她買了什麼。

青棉把東西放在桌子上，全部攤開。

除了川川交代的東西，熱心腸老闆娘見到顧客，積極推銷有關赤子各種玩物，還貼心科普其中學問。

青棉很受用，所以，她用綠色錦囊裡的藥草、玉佩之類寶貝，換來褓衣、竹蜻蜓、輪盤兒、鬲……

万俟川拿起鬲，壓聲問，“買這個做什麼？”

青棉眼神真摯，同樣小聲答:“這孩子可是我精靈族的希望，大寶貝。一切吃食我願親力親為，這就是買鍋的意義。”

“……”

小孩子太容易被驚醒，為了讓“希望”好好睡覺。青棉施下結界，隔絕外界噪音。

接下來，就是重頭戲——孩子叫什麼。

兩人坐在桌前，面對面。

青棉摩挲著下巴，問了多年以來從沒想過的問題，“我為什麼會叫青棉，有什麼含義麼？”

床上的孩子睡得安穩，他頓了頓。

“棉”字本身的意思是愛，樂觀，毅力。

最初的想法很簡單，她平安便好。

万俟川抿住唇，想了想鄭重道:“我希望你老有所依，不受種族影響，無懼世人眼光，願你一生安閒，無災無難。”

青棉僵住。

砰——

砰砰砰——

心口跳動，劇烈地越來越快，難以抑制，她呼吸全亂了。

万俟川看著她，眼神裡閃過掙扎。

青棉深呼吸一口，差點喘不上氣。她壓住心裡咆哮的慌亂。

青棉，你控制住！川川只是祝福，對養育多年的好朋友簡單祝福，這不是獨一份兒。他對所有人都很好，不能忘了，他有心上人，他喜歡姝婌。

不能因為，這如同蠱惑般的祝福，暴露自己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