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秦水生家的小兒子已經不是第一個因為被毒蟲咬了發燒而死的,在他之前已經死了一個三歲大的女童了,只是丫頭沒有男娃金貴。家長只草草處理了孩子的屍體,沒有像今天這樣大吵大鬧。
鹿瑤熬到後半夜,再也堅持不住了,爬上吊床睡了個囫圇覺。
早上醒來時,慕容赫臨已經坐在陶罐前煮著什麼了。
“阿臨,早啊。”語氣隨意得彷彿昨天兩人之間並沒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
慕容赫臨低垂眼睫,只嗯了一聲。鹿瑤也不在意,拿著自已的巾帕去附近的小河邊清理。
回來時,聽到村長他們幾人在討論接下來的路線問題。
頂多再過一天,他們就能出林子了,到時候是繼續走野外繞路,還是走官道。
前者安全一些,但是會繞很多的路,後者則是隨時可能會被韃子追上,或者遇上別的難民。
有人提出建議,想要在下一站時進城採買一些生活必需品,更重要的是買可以治療毒蟲的藥材。
他們村裡好多人被毒蟲咬過的地方,由於處理不當,抓撓破了,都開始流膿了。
大人還好些,好幾個孩子斷斷續續發燒就一直沒好過,他們擔心要不了多久就都會像秦水生家的小子一樣,病死了。
可是,縣城也不是他們想進就能進去的。
像他們這種舉村遷徙的,縣令肯定不會放行讓他們進城的。
村長將眼杆子在鞋底敲得啪啪響,“我們沒有路引,別說大家進城了,連城門都別想摸到。”
“那也不能放任那些孩子不管啊,如果這個事情不解決的話,估計會有很多人家會脫離隊伍,想辦法給孩子找大夫。”
慕容赫臨發現鹿瑤回來後就有些魂不守舍的,他遞了一顆枇杷給她,“這是我今早出去發現了,摘了兩個稍微熟一些的,你嚐嚐。”
鹿瑤是個嬌氣的女子,身處逃難路上的自覺並不多,不但一心想著葷素搭配,還總是念叨著要吃水果。
他這幾天特意在打獵時注意著附近有沒有果樹,竟還真讓他找到了一棵野生的枇杷樹,就是熟的果子不多。
全被他摘回來了。
鹿瑤沒多想,給她東西,她就吃。
只一口,她的神魂都跟著打顫了起來。
鹿瑤止不住地眯眼咧嘴,“你,啊,好酸啊。”
手裡的枇杷都被鹿瑤捏出汁水了,她的牙要倒了。
“你從哪裡找來這個酸的東西!”
“真的很酸麼?”慕容赫臨有些不敢相信,他摘的都是已經發黃的果子啊。
“你吃個給我看看!”鹿瑤將啃了一口,又被自已捏裂開的枇杷懟到了慕容赫臨的嘴邊,“你吃!”
慕容赫臨扭頭避開。
臉頰再次不受控制地悄悄泛紅,那是她吃過的,他怎麼與她咬同一個果子呢。
慕容赫臨完全忘了他遇見鹿瑤後的第一頓飯就是她啃剩的硬麵饃饃了。
“我不愛吃果子!”慕容赫臨聽見自已的聲音在說。
鹿瑤哼一聲,將枇杷扔得遠遠的。微張著嘴巴,連吸氣都不敢,她的牙呀!
小巧的靈舌在唇邊有下沒下地舔著發澀的貝齒,她卻渾然不自知地雙手捧著臉,嗚嗚地低鳴。
這女人,這女人-----
慕容赫臨慌亂地挪開視線,在鹿瑤看不見的地方,悄悄將剩下的一顆枇杷丟進了雜草叢裡,毀屍滅跡。
接過慕容赫臨盛好的粥碗,鹿瑤喝了一口,點評道:“今天這個粥還沒到火候,再粘稠一些會更好。”
“這不是趕著給你去去嘴裡的酸味麼。”話落,慕容赫臨就緊緊閉上了嘴。
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無師自通地學會了照顧人了。給她狩獵,為她做羹湯,現在還將碗筷都遞到她手裡。
就這樣居然還被嫌棄了。
慕容赫臨只自我厭棄了一碗粥的功夫,他就很好的適應了。
誰讓他的救命恩人柔弱無法自理呢。
慕容赫臨狀若隨意地挨著鹿瑤,問:“剛才你在發什麼呆呀?”給她果子,連看都不看一下就往嘴裡塞。
鹿瑤想起村長他們討論的內容,她幾番糾結後,還是選擇跟慕容赫臨坦白了。
“所以你是想幫大家進城去採買?”
鹿瑤扣著手指甲,“我是這麼想的,就是擔心提早暴露我有路引的事情會引來不好的變數。”
慕容赫臨心想這女人還不算太笨。
大家都在逃亡,走不了官道,進不了城門。這要是突然有個不一樣的,可以隨時脫離大隊伍進城過好日子,一些心思不正的人一旦眼紅了起來,誰知道會怎樣。
大概就是我進不了城,你也就必須要留下來陪著大家。
別挑戰人性。
鹿瑤的後腦勺現在還時不時的會疼一疼呢。
鹿瑤甚至都懷疑要一直這麼露宿野外被風吹,不用等老了,偏頭痛就要找上門來了。
不過現在她有阿臨做後盾了,鹿瑤就又冒出了想要進城換個路線謀生了。
“阿臨,你說韃子會打到東慶州來麼?”
慕容赫臨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鹿瑤,她愁眉不展地托腮,好似就是這麼隨口一問。
他想了想,說:“不會到東慶的,甘州都不一定會被攻破!”
“啊?那我們豈不是白跑了?”
慕容赫臨沉默不語,甘州城不會破,但鄉下的農戶可不好說。
鹿瑤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很快就釋然了,他們離鄉背井也不全是擔心會被入境的韃子搶掠,主要還是三年的乾旱讓他們在甘州活不下去了。
也不知是誰給他們灌輸得南方的土地肥沃,有魚米之鄉的美稱,讓他們心神嚮往。
鹿瑤只求這事千萬別是她的秀才爹乾的。
“我那就在出了林子後就進城吧。我就留在東慶州了。”鹿瑤很快就做好決定了。
倒是慕容赫臨有些驚訝了,“你就這麼相信我說的話?”
鹿瑤心中腹誹,怎麼就不信了,你可是堂堂太子殿下呢。一國太子能跑到戰亂的邊境來,估計戰況可控。
但她不能說。
她拍拍慕容赫臨的肩膀,讚賞道:“你打獵這麼厲害,肯定沒少在外走南闖北,見識肯定不一樣,我就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