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關係都是如此,首先,你要有一個健全的人格,任何人都沒有義務拉你出深淵,任何人都沒有義務幫助你。
高中生有幾個不瘋的。
隨時隨地都在高壓下,每天都有上不完的課寫不完的卷子,一天狀態不好,語數外物化老師輪番上陣教育人,可哪有天天好的狀態。
好想走捷徑啊,聽說去年有兩個拉二胡的北大降分錄取,只要過本一線就能上了。
你說,我能試試競賽嗎?
好想發瘋啊……
——岑淑慎
*
競賽就是這樣一個圍城,裡面的人想出去,外面的人想進來。
能保送哎?誰不想擠一擠這條路,哪怕不能直接保送,能自主招生降點分也是好的……尤其是蘇省滿分才485,二三十分加上去,可以從末流211擠進前排985,僧多肉少,都想要。
可競賽,除了看天賦,還看資源。
一個從沒接觸過競賽的人,哪怕他本是有天賦的,也一輩子不會知道自己是有天賦的。
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很容易認為自己是有天賦的。
他們想加入黃老師的數競班,想來影印季陽做過的卷子和筆記,想來問他考試的技巧,也不管自己跟季陽是不是相熟,自己有沒有打擾別人正常的複習進度。
有些人只是想當然的覺得,別人該幫他……
“季神,”男生戴著一副銀色圓框的眼鏡,似乎有些小心翼翼地詢問他複賽的複習進度,他有些不太自信地推了推眼鏡,“我覺得初賽還是稍微有點難度的,你對聯賽有什麼複習建議嗎?”
“初賽這道幾何題我想了很久才做出來,您覺得我幾何還有必要看點什麼參考書籍?黃老師可以接受我加入數競班嗎?”他不管季陽是不是在算一道不太想被打斷思路的難題,連珠炮一樣往他臉上噴問題。
“嗯……”季陽慢條斯理地收起筆,壓下被打擾的煩躁,還算友好地回答,“個人覺得可以看看浙大出版社的《幾何分冊》,比較有普適性,我還很推薦《近代歐式幾何》,但是聯賽不做要求,你可以自己斟酌一下……”
“我想加入黃老師的數競班……”男生似乎很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繼續問,“季神可以指點一下嗎?”
“但是你也知道,加入黃老師的數競班是要考試的。”季陽蹙眉凝視他,表示無能為力。
他卻開始瘋狂衝他擠眼睛,壓低了聲音,討好地說,“季神,你跟黃老師關係那麼好,你一定知道會考什麼題目的吧,你給我壓個題,能進了我請你吃飯!”
季陽有些為難地微微垂下眼簾,委婉地拒絕,“競賽的範圍這麼大,我也沒有這個本事給你壓題。”
“拜託了,我是真的很熱愛數學,想靠競賽走出一片天地,季神你知道我們都很崇拜你,我們又是同學,你幫一下吧,這對你來說又不麻煩……”
“抱歉。”季陽臉上帶上了隱約的反感。
男生臉上的表情開始扭曲起來,“季陽,你也太小氣了吧!不就是一個數競班,沒必要這麼傲慢吧,你考不考得去決賽還另說呢,已經開始覺得自己了不起了是吧?”他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大,不少人側目而視。
季陽只是冷淡地注視著他,把頭往後縮,不想被傻/逼的口水噴到。
許意笑呵呵地轉過來,試圖掐斷這個話題,打個圓場,“黃班的班級,你讓季陽能做什麼,別激動呀,好好說話,話不是這樣講的啊……稍稍稍稍……”
他口氣很和氣,卻直接被男生懟了回來。
“呵……你又是什麼好東西,你們都是一路貨色……”他對著許意冷笑一聲,一副全世界對不起他的臉色。
許意:“……”他默默抹掉臉上被噴到的口水,眉心隆起。
班裡安靜得近乎死寂,幾個睡神惺忪著睡眼從桌子上爬起來,一臉懵逼。
季陽揉了揉酸脹的太陽穴,桃花眼微微挑起,隱約可見他夾雜在平靜口氣中的細微傲慢:“想走數競這條路的,如果連初賽卷子都覺得困難,你還有什麼走的必要?人總是很難接受真相和現實,熱愛可抵歲月漫長,真的嗎?如果到頭來連一口飯都吃不上,芝麻和西瓜都丟了個乾淨,你也會傲慢地覺得如此嗎?”
他露出了一個很細微的微笑,在男生看來十足的嘲諷,“我當然不一定考得去決賽,就像你也不一定考得去黃老師的數競班,你以為什麼叫競賽呢?我請決賽老師吃一頓飯,我就能進決賽,是這樣嗎——”
他把手裡的書合上,臉上帶了幾分戲謔,“你也不用情緒這麼激動,你要是覺得我的行為違反了紀律,那你去校紀委舉報我,或者訴諸其他手段——”他慢悠悠地做了個請便的動作。
明明他坐著,男生站著,卻莫名帶著股居高臨下的冷意。
岑淑慎就站在門口完完整整地吃了個瓜,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像一隻洞穴被佔據的小松鼠,繞著門口團團轉,“岑淑慎?”許意看到她大鬆一口氣,趕緊衝她招手。
她卻搖搖頭,捧著一大疊卷子縮得更遠了些。
剎那,季陽周身的冰冷如碰到陽光的積雪,悄無聲息地融成一灘溫潤的水,俊朗的眉宇間刻薄和冷漠消退得一乾二淨,露出了一個溫雅的笑容,他的氣場改變之快,讓人懷疑那個神情淡漠的季陽是否存在過。
“岑淑慎?”岑淑慎聽見他說。
聲音清冽中帶著冬雪消融的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