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好無聊。
厭倦期其實是一陣接一陣來的，要能一天學到晚，日復一日的，岑淑慎敬ta是個狠人。
今天有四節數學課，一天有一半的時間要看見劉強那張臉，配著講話山路十八彎的數學題服用，真是，糟透了——
無論是數學還是劉強，都讓人提不起一丁點兒活著的興趣，上完四節課，她直接累趴了。
“你還好嗎？”黃玉琳艱難地撐開眼皮，把剛剛講完的卷子和作業理一理，還有好多題目似懂非懂，還需要再算一算。
“還……活著……”岑淑慎從桌肚裡掏出一張紙巾綁在筆上，虛弱地搖了搖。
“噗呲。”笑聲從頭頂傳來。
他們學校是那種有窗臺的教室，兩邊有上下兩大塊明亮的玻璃，下面那塊玻璃是做死的，上面那塊是巨大的窗戶，有時候會移開來透透風。
這種設計，除了方便班主任監視本班學生，還方便了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偷偷摸摸地圍觀自己暗戀的人，短短几米的路，能扭捏地走十分鐘。
也方便季陽正好瞧見了岑淑慎的幼稚行為然後毫不客氣地加以嘲笑，他不是故意的，除非忍不住。“誰笑的！不許笑！”岑淑慎氣呼呼地抬起頭。
季陽是跟許意一起來的，他含著笑望著岑淑慎，而許意就站在窗邊巴巴地瞧著黃玉琳安靜學習的側顏，像足了一隻被吊著脖子的呆頭大鵝，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岑淑慎放下手裡的筆，把紙巾團成一團，不是很愉快地偷偷瞪了一眼季陽，語氣不太妙：“你們有什麼事？”
季陽眼睛微彎，用下巴點了點陸唯，陸唯正安靜地趴在後桌，一點活著的人氣都沒有，他其實昨天就返校了，但是就像一縷幽魂一樣，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岑淑慎衝季陽點了點頭，轉過身有點小心地喊了聲，“陸唯？”
這還是岑淑慎這些天來第一次直面陸唯，他眉眼間戾氣厚重，往常嬉皮笑臉的臉上陰雲密佈，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強壓住不耐，半眯起眼：“有事？”
岑淑慎被他唬了一跳。
季陽踩了一腳還在痴迷地端詳著黃玉琳的許意，許意訕訕地收回視線，溼漉漉的眼神巴巴地投向陸唯，歡快地衝他招了招手。
陸唯臉上的緊繃感舒緩了些許，疲憊地揉了揉眉心，起身了。
季陽隱去了臉上的笑容，眼裡含著不明顯的擔憂，匆匆和岑淑慎打了聲招呼，許意一把攬住了陸唯的肩膀，三個人走到走廊盡頭窸窸窣窣說著什麼。
她可以隱約看到季陽靠著牆，神色淡淡，不知說了句什麼，陸唯臉上的神情倏然兇惡起來，然後被許意一把拉住……
*
而今天，是母親節。
，五月第二個星期日，母親們的節日。
只要想上去，就覺得非常心酸……所以雖然陸唯今天陰著臉，對人的態度愛搭不理的，他們也都能體諒他。
畢竟，鋪天蓋地的母親節的文案宣傳裡，他再也沒有一個可以讓他被資本騙的理由了。
劉強佔據著講臺，皺眉望了幾眼遠處的陸唯，把門關得嚴嚴實實，這才開口：“班上媽媽知道你生日的，請舉手！”
班裡幾乎所有的手都舉了起來，黃玉琳微微皺起眉，還是舉起了手。
“那你知道你媽媽的生日嗎？知道的請舉手。”
只有可憐兮兮的十幾隻手舉了起來，其中就包括岑淑慎和薛瑾瑜的，劉強環顧四周，一臉不出他所料，開始聒噪地分享他的家庭瑣事，“中午我的女兒回來的時候跟我老婆說，媽媽母親節快樂，還送了她一張自己的畫，把我老婆逗得嘎嘎樂……所以啊，做父母的，不求你回報她什麼，今天晚上回家，跟媽媽說一聲母親節快樂、你辛苦了，我相信你們的媽媽會很開心的。不要再跟家裡人慪氣了，父母都是愛你的，世界上唯一能無條件對你好的，也就只有你的父母了……再給同學們佈置一個作業，今天回去記住你父母的生日，明天我檢查。”
岑淑慎把手裡的筆蓋撥開又按上，發出咔噠的一聲，她可以看到黃玉琳的手指篡得發白，連指甲已經掐進了肉裡都渾然不知。
她沉默片刻，假裝什麼都沒注意到，湊到黃玉琳耳朵邊上竊竊私語——這件事她已經盤算了一天了……
黃玉琳臉上的陰霾消散了些，對著她微微點了點頭。
岑淑慎給孟星河遞了張紙條，她已經很久都對他態度淡淡的了，突然找他讓他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但是看完紙條上的字，孟星河臉上的表情慢慢鄭重了起來，然後堅定地對著岑淑慎點了點頭。
董傑誇張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薛瑾瑜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所有和陸唯相熟或不相熟的同學們，此刻空前的團結……
*
等到陸唯低著頭抿著唇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吃驚地發現自己桌上堆滿了賀卡、作業本里撕下來的紙條和小零食。
後排有個女生用力戳了一下同桌的手臂：“你能不能換張好點的紙，你撕了一塊什麼破爛——”
“這是什麼？”陸唯臉上的表情很微妙，伸手夠了一張天藍色的賀卡下來。
“我想你一定非常想念她，一個人真正死去的時候，是所有人都忘了她的時候，你會永遠記得的，對嗎？”
“要快點振作起來呀，陸大少爺，我們還在等你回來，大哥，我們今天打哪家。”
“只要你需要我，我一直都會幫助你。”
“大家都很擔心你……”
“祝阿姨節日快樂……”
陸唯眼裡若隱若現的譏誚被擦去了，他垂著眼簾，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裡，把每一張紙條都展平，一張張讀過去。
天空是層次分明的藍調，陽光柔化了他銳利的稜角，微風拂去了他骨縫間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