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師，我知道你是個好老師，我們也都是為了學生著想，但是你的學生是學生，我們的學生難道不是學生嗎？你有沒有看到你的這個好學生在她的社交平臺講得那些不堪入目的話，我都不好意思念出來，她一個學生，倒好意思講出來，如果說咱們學生之間真的有什麼矛盾，那我們拿出來放在臺面上講，我們解決它……”
“可現實是，我們班的這位優秀的同學根本不認識你們班這位同學，無緣無故就受到了傷害，我們班這個孩子平日裡非常優秀，品學兼優，是妥妥的清北苗子，這次出了這樣的事情，我們做老師的，做家長的，甚至她的同學都發動了律師希望能幫上忙，我們也沒想到最後發掘出來，就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我們常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如果現在輕而易舉的原諒了始作俑者，那麼受到的傷害，浪費的時間，又要拿什麼來彌補呢？”
岑淑慎是第一次看到江秀秀這個講話細聲細氣的江南女子這麼富有攻擊性的一面。
女老師垂眸不語，江秀秀又加了一句：“陳老師啊，更重要的是，你們班這名同學真的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嗎，我看她沒有一丁點兒愧疚的意思呢？”
胡春蕾垂著腦袋站在牆角，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聽到。
那個捲髮的女老師面露尷尬，連聲說著抱歉帶走了她的學生。
劉強沉默了很久，開口說：“小岑，你別擔心，這件事情，老師一定會給你討回公道的，就算對方也是未成年人，就算這樣惡毒的賬號有很多，但只要抓到一個人，我們肯定讓他付出代價，看對方這個毫無愧疚的態度，一定要讓對方吃個苦頭，連自己的學生都護不住的話，我當這個班主任，我還有什麼意思可言呢？”他把教案拍在桌上，垮著臉，“你回去通知一下，一會的數學課改班會課。”
岑淑慎點點頭離開了，也許這才是劉強真正的樣子，雖然對學生經常批評大於讚美，也許偶爾使用的教育方式並不非常合理，但他對學生們愛護的心是真實的，也許，並不僅僅因為成績。
*
圓腦袋的小個子急衝衝地踩著上課鈴踏進教室，然後把教室門砰的一聲關在了後面。
“今天我們隨便聊聊。”
“同學們，你們覺得什麼是青春。”
“轟轟烈烈的。”教室的角落突然響起一個弱弱的聲音。
“好，轟轟烈烈的，還有呢。”劉強的表情並不是非常嚴肅，下面開始沸騰了起來。
董傑拍著桌子說：“爺就是青春。”
劉強對他笑了笑：“行，青春的董傑，下次再考這麼爛，我把你的青春撕了。”
笑聲此起彼伏。
劉強的視線逐漸落到了岑淑慎身上：“小岑，我想聽聽你的青春。”
這真是個很土的話題，不是嗎，可岑淑慎卻一時間愣在原地，她想起了她上輩子，她也不是，生來，就閃閃發光的。
她想起那些普通的日日夜夜，她在臺下仰望那些得獎的、優秀的人，覬覦天才們的那片殿堂，在門前徘徊，想起她高中的啞巴英語，想起後來十年對著美劇一字一句地練習，練到最後她看到生活大爆炸和破產姐妹就想吐；想起她明明平庸還非要擠那個天賦者的殿堂；想起她日復一日的努力，才能勉力維持體重，她也曾經歆羨那些老天賞飯吃的容貌。
可到最後，她都接納了自己。
“我覺得青春是安靜的。”教室裡突然安靜了下來，“談論青春，似乎是個很過時的話題了，處於青春的人並不會覺得青春是什麼很可貴的東西，我們只會很隨便地把它揮霍掉。談到青春，我們似乎覺得，只有那些特立獨行的、與眾不同的、高高在上的人才有青春，其實不是的，更多人，特別是我們這一代人的青春是安靜的。”
“沒有早戀、沒有逃課、沒有吸菸喝酒，也沒有特別優異的成績，別人閃閃發光，我們只是坐在臺下鼓掌的人。我們帶著父母的期望，帶著自己平凡的夢想，一路往前走，榮耀如曇花一現，更多的時候我們是人群裡最安靜的人，小說裡的青春是轟轟烈烈的，但那只是少數人的青春。對於我們更多的人來說，我們的青春沒有什麼故事，青春卻充斥了我們的故事。”
在很多人眼裡，如今的岑淑慎已經算是閃閃發光。
她說話的時候的那種感染力，讓你很難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她似乎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而她說的話引起的那種共鳴，似乎又比她本人的光芒更甚。
攝像機安靜地錄下了一整節班會。
劉強似乎愣在了講臺上，他頓了頓，突然開口：“同學們，我經常說，如果到高三，你的數學水平還不能超過我，那你肯定考不上最好的大學。我說的——是實話，沒有任何諷刺你們的意思，因為相比於你們其中最優秀的那批人，我的青春就是安靜的，我只畢業於一個普通雙非本科，我的家裡是農村的，在我在你們這個年紀，我受了欺負不敢跟人講，每天只是拼了命地念書，希望能改變我的命運。”
“這節班會其實沒有什麼主題，在一開始，我本想和你們討論一下，網路並不是法外之地，青春也不是你做錯事情的遮羞布，但今天咱們這個主題似乎得到了昇華。”
岑淑慎似乎看見孟星河的眼睛溼漉漉的，這一剎那，這對師生感同身受。
這個題目很大，似乎怎麼談都能談到你心坎上，整個班的人暢所欲言，談夢想，談未來，無論他們的夢想有多麼不切實際，劉強都笑著鼓勵了他們。
劉強幾次三番用餘光瞟岑淑慎，斟酌著怎麼開口，岑淑慎甚至都想要不自己講吧，劉強終於繞回來了：“同學們，你們怎麼看待網路？”
“我也不大懂，但我知道你們年輕人有什麼混圈，什麼語c，什麼翻唱，什麼追星，什麼二次元，花裡胡哨的東西多著呢……”他一開口班裡就沸騰起來了，誰也想不到一向古板的劉強居然知道這些東西。
他撓了撓半裸的頭頂，訕訕的開口：“其實是小岑出了這事，我才去瞭解的，同學們都知道這件事了吧？”
岑淑慎幾乎可以感受到全班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班裡開始小聲討論，黃玉琳在桌下拉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