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池,關上窗戶,有風。”

窗戶才被開啟一下,就有人受不了。

徐鳳池撩起眼睛,望了一眼對面的船。

對面的甲板上,有一對相擁的男女。

女郎烏髮披散,髮絲飛揚,推開了郎君,正在四面環顧,手還摸著自己的散下來的頭髮,好似在找她的髮帶。

兩條船相距甚遠,徐鳳池沒看清對面女郎的臉,只覺得她飛揚著的髮絲像蝴蝶振翼。

他快速掠下腦袋,看了看手中的髮帶。

是鮮豔欲滴的紅色,墜在萬千烏髮中,格外惹眼的一抹紅。

這抹紅,他曾見過,於是徐鳳池轉身問陳落生。

“陳三,這條髮帶是不是她的?”

他口中的她,指的是在雪微居與他有一面之緣的女郎,他沒見過她的正臉,卻對她髮髻上的那條紅髮帶印象尤為深刻。

陳落生推開懷中嬌軟的美人,接過髮帶看了看:“你說誰?”

“上次送你鹿肉,你馬車裡的那位女郎。”

“你小子,眼睛成精了,一條髮帶你還能認出來。”

徐鳳池淡淡一笑:“我在西北大營做過偵察兵,一些細緻入微的東西,我不僅觀察仔細,還能牢牢記下。”

陳落生壓根不記得蘇晚頭上是什麼顏色的髮帶,他只知道她生的漂亮。

徐鳳池說道:“她就在前面那條船上,你去看看。”

陳落生想了想,叫船伕開快點,追上前面那條船,然後快步走向了甲板。

徐鳳池也要去甲板,艙內的張回提醒了一句:“外面風大,吹的腦袋疼,戴個帽子。”

他隨手拿起一個竹編斗笠戴在了頭上。

甲板風果然大,陳三袍角飛揚,屹立在甲板上,正眺目遠望著前面的那條船。

清晨的河面還有稀薄的霧氣,霧氣瀰漫過他幽冷的眼眸。

徐鳳池問陳三:“是她嗎?”

陳落生臉上帶笑,眼睛裡卻毫無笑意。

“是她。”

憤然轉身進了船艙。

手中的髮帶用力一擲,風捲著髮帶飄遠了。

徐鳳池饒有興致的看向了對面。

對面甲板上,蘇晚摸了摸頭髮,確認了幾遍,才確認自己的髮髻被吹散了。

偏梁塵還在笑。

“晚娘這樣更加妖豔動人,像河裡成了精的妖怪。”

若不是反抗他,髮髻又怎麼會鬆散。

蘇晚瞪著始作俑者。

“你消停些,別叫嘉玉妹妹看見了。”

“便是看見了又如何,與她說清楚就是,我把她當妹妹。”

梁塵伸手挽起她墜在腰際的烏髮,讚歎道:“這一頭烏髮,就與你精細的面板一樣,養的極好,真不知道你是吃什麼養的,是吃山珍雨露嗎?”

蘇晚扭頭就把玉扳指塞給了他:“還你。”

梁塵輕笑:“你還在與我鬧?”

“沒和你鬧呢。”蘇晚警告他:“若是你把嘉玉當妹妹,那便直接說開,別再逗弄她了。”

梁塵點頭:“好,我會說清的,你快進艙內吧,我給你們捕一網魚來。”

蘇晚正要轉身,卻看到後面的船越來越近,那條船的甲板上還帶著一個頭戴斗笠的男人。

一襲鴉青色的錦袍隨風張揚,他雙手背在後面,筆直的腰桿,像一截竹子。

這條船越過樑家的船,越來越遠,蘇晚這才收回了視線,鑽到了船艙內。

“就說外面風大吧,方才晚姐姐應該和我一塊進來的。”

嘉玉在自己的小包裡掏了掏,摸出一條白色髮帶。

“你先用著吧,披著頭髮,一會不方便吃烤魚。”

梁塵還真的抓了一網子的魚,把小魚放生後,選了兩條大的留下,直接在甲板上玩起了烤魚。

當然,梁大公子不會親自動手,他帶來的兩個婆子全程負責。

烤魚做好後,三個人吃的很歡快。

在逗人取樂這一塊,梁塵大概是天才。

三言兩語,就能把人的情緒調動上來。

就算蘇晚對他抱有敵意,還是會被他逗笑,她拿帕子捂住嘴角,笑的矜持。

梁塵忽然說起了江南:“還是江南好,江南的水鄉總是溫溫柔柔的,養出來的女娃娃也都是雲鬢楚腰的美人,北邊的女孩子就自小多了一份爽朗,像嘉玉妹妹,就很嬌俏活潑,與南邊的女郎是截然不同的性格。”

“我早已習慣了江南的溫柔水鄉,在上京是註定不會待長久的,誰若是嫁給我,以後也要同我一塊回金陵生活。

嘉玉妹妹應該不習慣南邊的生活吧,你將來若是找夫君,可一定要找個本地的好郎君才是。”

陸嘉玉頓時就覺得碗裡的烤魚不香了。

她就算反應遲鈍,此刻也明白了梁塵話裡話外的意思。

這是在拒絕她嗎?

覺得她不適合做自己的妻子?

對梁塵的喜歡雖然遠遠談不上愛,但小女兒家家的那番情絲是有的。

驟然被斬斷了,陸嘉玉鼻頭一紅,抱著膝蓋哭了。

梁塵衝蘇晚攤手。

他可是義正言辭且光明正大的回絕了陸嘉玉,並沒有釣著她,惹她哭鼻子也非他所願。

陸嘉玉這一哭,遊湖是遊不下去了。

掉頭回到岸邊。

梁塵送出去的禮物也被強行退了回去。

陸嘉玉梗著脖子:“我這就回去,叫我娘把那支金步搖退回去,你放心,我們陸家不會平白無故要別人家的東西。”

說完就跑開了,蘇晚要去追。

梁塵卻拉住了她,唇貼著她的耳朵,撥出來的熱氣攪動的她春心意動。

梁塵竟肯直接拒絕陸嘉玉,這一點超乎了蘇晚的預料。

這證明他的人品沒她預想的那般卑劣。

“我都照你說的做了,你還生我的氣嗎?”

“這盒子裡的東西你收下吧。”

說著塞給她一個木匣子。

蘇晚急著去追陸嘉玉,推讓一下,木匣子還是被塞了回來,她只好暫時先收下,邁開腿,去追趕嘉玉。

嘉玉哭的可憐兮兮,在一個樹林子外圍,蹲下身子,一邊揪著腳下的草一邊哭。

蘇晚蹲在一邊細聲安慰她。

等哭夠了,陸嘉玉才止住了淚水。

“晚姐姐,咱們叫輛馬車回去吧。”

兩個人找了輛馬車,回到了陸府。

陸嘉玉要把情況說給周氏聽,蘇晚便徑自回了香緋院。

開啟梁塵硬塞給她的木匣子,裡面赫然躺著一條用金線串起來的珍珠項鍊。

一共十五顆,每一顆珍珠都圓潤飽滿,瑩潤水滑。

這麼貴的珍珠項鍊,梁塵也肯捨得出手。

這人足夠大方,玩玩情調,談談戀愛是可以的,但是嫁給他……她不夠資格。

梁塵是商戶,指望著迎娶高門之女尋個靠山。

她出身低了。

她要狩獵的終極目標,應該是一個可以全然不在乎她出身的權貴子弟,對方的位置足夠高,足夠穩,也就不用在乎她的出身了。

目前來看,陳三是最佳目標。

蘇晚把珍珠項鍊掛在脖子上,左看右看,一聲嘆息後,又把項鍊收起,與那支茉莉小簪放在一起。

不該收的東西,不該收的情,她都要還回去,她不願意欠下情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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