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致清看著臺子上的人信口胡說來忽悠茶客,那活氣神現的模樣與小時候忽悠自己帶她出去玩耍一般。

自己錯過了看著她長大的時光。

她還有小時的模樣,但又已變成了另一個人。

熟悉且陌生。

許三今日沒有來和興茶樓。

王湛倒是來了。

一同隨行的還有汪華,三四個書生以及何玉橋。

不知道何玉橋是怎麼搭上王湛的。

杭舒章草草結束了說書,走下臺子來。

茶客們搖著頭熱烈的討論著這出亡命天涯的最後結尾。

看到杭舒章朝杭致清走去時,都默契的收了聲。

杭先生哪次收了攤不是往後堂走,今日怎的如此反常?

一個兩個的端坐筆直,耳朵卻是伸得老長。

都想聽聽杭先生會對眼前這個中年漢子說什麼。

“大哥,走吧。”

大哥?杭先生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大哥?

杭致清站了起來跟隨杭舒章到後堂找大掌櫃。

大掌櫃聽得杭舒章往後不再來和興茶樓說書。

有些遺憾和惋惜。

得知眼前這位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少年探花,大掌櫃高興的對杭致清行禮說:“杭探花這是時來運轉,祝杭探花官運亨通,位極人臣。”

杭致清回了一禮,“謝您吉言,致清多謝大掌櫃這些年對舍弟的庇護。”

大掌櫃得杭致清這一句話,樂得眉毛都飛起來了,“杭探花您客氣了,二郎是個好孩子,我很喜歡。”

杭舒章和大掌櫃告辭準備回家,王湛卻是讓福生來請杭致清過去敘話。

杭致清聽得是王家的人,心思略一轉就同意了。

像王家這種官宦世家,訊息傳遞的比官府的邸報快。

王湛今年二十四歲,準備參加明年的春闈。

王家的三朝宰相王嶽退了下來,後輩卻無人能挑大樑。

王湛的父親迄今為止不過是序州別駕。

想再上一層只怕無望。

王嶽把所有希望放在王湛這個孫兒身上。

今日特地指點王湛來拜會杭家。

雖則杭家未必能起得來。

但是燒冷灶比燒熱灶讓人記憶深刻一些。

若是杭家不能有所助力,只當結個善緣便是。

畢竟,杭隱塵與自己的政見並不相左。

王湛不想表現太過,索性約了幾個好友出來,裝作偶遇結識一番。

杭致清帶著杭舒章來到王湛跟前,幾人相互見禮。

杭舒章看到何玉橋的時候卻是眉頭一皺。

杭致清敏銳的捕捉到了。

只怕這個人給絮娘帶來了不少麻煩。

何玉橋聽到王湛稱呼杭致清為杭探花時,看向杭舒章。

他媽的,自己真的捅到馬蜂窩了嗎?

自己剛惹完杭家的這小子,這小子的保護傘就回來了。

王湛笑著說道:“我竟然不知探花郎的親弟居然甘願縮居這小小的和興茶樓說書。”

杭致清淡淡說道:“前塵往事如過眼雲煙,探花之名,還是不要提罷,你我直呼名字即可。”

“那在下僭越了,純之。”王湛從善如流的應下了。

杭致清微微頷首,語氣平平的問道:“不知懷之找我何事?”

王湛看向汪華,汪華說道:“我等今日聽得懷之說咱們洞清縣的少年探花歸鄉,厚顏託懷之帶著我等來瞻仰一下探花郎的風采,另外,後日有賞菊文會,我等想一睹純之兄大才,還請探花郎賞個薄面。”

杭舒章聽著汪華短短几句話,稱呼換來換去的。

直觀感受到了讀書人的彎彎繞。

誰說商人最會鑽營?

最會鑽營的分明是自視甚高的讀書人。

而且鬧將起來遠比一般人鬧的要精彩許多。

上回三人決裂的事,杭舒章記憶猶新。

杭致清一口應承了下來,“純之多謝諸位的好意,屆時定會如約赴會。”

汪華聽得前半句,還當杭致清要拒絕,誰知聽到後半句,欣喜之情溢上面頰。

“如此,多謝探花郎賞光。”

杭舒章聽著幾人閒扯得幾句,杭致清起身告辭。

出了和興茶樓之後杭致清問杭舒章,“那何玉橋可是為難過絮娘?”

杭舒章搖頭,“也不算為難,不過是有一些過節罷了。”

“絮娘何須與為兄生分?有話直說。”

杭舒章當下把事情原委說了與杭致清聽。

杭致清聽得心頭痠疼,一朝失勢,連一個小小的縣令之子也敢欺上頭來。

“大哥知曉了。”

杭舒章聽到杭致清模糊的回答,心頭知曉,只怕大哥已然把仇記上了。

“大哥不必為了些許小事與官場同僚置氣,當下時局緊要。”

“無妨,以後這些事,交給大哥來處理。”

杭舒章見到杭致清大包大攬的攬下這些雜事,心頭只覺心安。

小心翼翼的問杭致清:“大哥可曾娶親?”

杭致清聽得這話,沉思了一會才回答:“也算娶了吧。”

杭舒章細問之下才知曉,大哥於五年前大病了一場,被一寡婦日夜照看才活了下來。

病好之後杭致清娶了那個寡婦,而那個寡婦帶著一個八歲的兒子。

杭舒章聽得心頭髮苦,自己只當自己過得不好。

大哥卻是過得更加不好。

少年得意,曾意氣風發,曾名滿京都,曾傾倒多少未出閣的女娘。

最後落得娶一個寡婦的下場。

“大哥的右手是在那時候落下的疾病?”

杭致清搖頭。

“到甘州的第二年,西齊來犯,于軍陣中受傷。”

“可還能執筆?”杭舒章聽得心頭一跳,急忙問道。

杭致清還是搖頭。

“勉強可託碗,執筆寫字卻是不能了。”

杭舒章聽得黯然,無怪大哥會親自回來接母親進京都。

縱然立有奇功,無法執筆怎可為官?

身有殘疾者不可為官。

杭致清看著低頭嘆氣的杭舒章,溫聲說道:“天下大道,不是隻有為官一條,絮娘不必為我傷神。”

看著淡泊的杭致清,杭舒章說:“我只是替大哥惋惜,大哥年紀輕輕,一身才華卻無處施展。”

“我已與父親商議過,往後就教書育人,不入官場也挺好。”

“官場傾軋得厲害,不入也好。”

杭致清笑著說:“你哪裡來的感悟?說得好似做過官一般?”

“我寫話本啊,不精彩沒有人聽。”

杭致清聽得一愣,這倒是一條明路,可惜自己不能執筆,不然著書立說也算不枉自己讀這麼多年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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