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紅著眼眶坐到飯桌上,杭舒章看到杭致清用左手拿筷子,顧不上飯桌上食不言的規矩,當即問道:“大哥,你的右手怎麼了?”
杭致清的拿碗的右手明顯抖了一下,勉力鎮靜回答,“沒什麼,吃飯吧。”
飯後一家人的情緒已經穩定下來。
杭致清看了蘇韻香一眼,而後問杭母,“母親,這位是?”
“是二郎媳婦。”
杭致清反應了好一會才明白母親所說的是什麼意思,轉了視線看向自家妹妹,卻看到妹妹的面頰有幾分羞怯。
蘇韻香上前朝杭致清行禮,“蘇氏見過大伯。”
杭致清有些理不清頭緒,這“弟妹”知不知曉自家小絮兒是個女娘?
方才那麼大陣仗,只怕之前不知,現下也知了。
“弟妹請起。”杭致清覺著弟妹這兩個字重如千斤,有些說不出來。
杭舒章似是看出了杭致清的憂慮,當下說道:“大哥不必憂心,韻香知我身份。”
杭致清鬆了一口氣。
杭舒章心頭也鬆了一口氣,幸好提前了一天告訴韻香,若是沒說,現下不知該如何收場。
秦桑問道:“致清表哥,你和姨父起復了麼?”
杭致清這才細看秦桑,方才只顧著宣洩思念之情,不曾細看這兩個人。
“你是?”
“我是桑兒啊。”秦桑有些委屈,致清表哥居然不記得自己了。
“你怎麼也是這副裝扮?”
秦桑這才想起來自己也是一身男子裝束,致清表哥能認出來才怪。
杭母接話,“她們倆從小都是這般頑劣,不說他們了,你和你父親怎樣了?你們起復了麼?”
杭致清理了一下思緒,幽幽說道:“西齊出兵犯我大宣邊境,父親與我有幸立功,西涼節度使許繼源上表為父親請功,聖上就下旨把我們召回了京都。”
杭母皺眉問道:“只是召回?”
杭致清點頭,“是,只是召回,至於是官復原職還是論功行賞暫且不知,亦或將功折罪也。”
聽完杭致清的話,杭母心頭只覺,只怕最終的答案是將功折罪。
杭舒章聽得大哥的話,短短几句卻藏著許多的兇險和血雨腥風。
“能平安回來就好。”
杭母瞬間驚醒,連聲附和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杭致清看著杭舒章,“我和父親都無事,只是累得小,絮娘這般辛苦。”
如今再叫小絮兒已不合適,杭致清有些不適應。
“大哥,絮娘一點都不覺辛苦。”
多年未見,寒暄幾句後一下也不知從何處說起,一家子人大眼瞪小眼的相顧無言。
杭母嘆息一聲,“都洗洗睡吧,以後有的是時間敘話,致清趕路一天,一定很累了。”
......
秦桑被杭母留下了。
杭舒章想服侍杭母梳洗,卻被杭致清接過了木盆,“我離家多年,絮娘就讓大哥服侍母親吧。”
“好。”杭舒章把手裡的遞給杭致清。
杭舒章回到房裡,卻看到秦桑坐在床邊,“桑姐姐,母親不是留你與母親住麼?跑來我房裡做什麼?韻香呢?”
秦桑怒瞪杭舒章一眼,“你個小沒良心的,有了娘子就嫌棄我了是麼?一進來就知道找你的美嬌娘。”
杭舒章原本陷於自家大哥回來的激盪情緒中不能安靜下來,聽到秦桑這句打趣的話,心頭一熱。
“桑姐姐胡說什麼?我與韻香不過......”
“不過什麼?”秦桑接著話頭問道。
杭舒章不答話,秦桑繼續說:“不管你不過什麼,娶了娘子就是娶了娘子,可要好好的待人家。”
杭舒章聽得秦桑不倫不類的囑咐,哭笑不得的說道:“呸,桑姐姐這愛捉弄人的本事什麼時候收一下?”
秦桑落寞的說:“可不就見著你的時候我才能這樣口無遮攔。”
聽得這話,杭舒章心頭難受,桑姐姐這是在侯府過得有多苦悶?
“桑姐姐,對不起,我......”
秦桑揮手,“算了算了,我已然習慣了。”
蘇韻香在小屏風後頭聽著姐妹的對話,匆匆把身子擦洗乾淨,套上衣衫後走了出來。
“絮娘要梳洗麼?可要韻香幫忙?”
杭舒章見到蘇韻香從小屏風後轉出來,想到方才與桑姐姐說的話都被聽了去,心頭有些不自在。
自己竟然沒有留意到小屏風後有人。
再聽得蘇韻香的這句調笑之言,心下更是窘迫。
“不用,不用,我去打水。”杭舒章接過蘇韻香手裡的木盆,端著殘水匆匆出門。
秦桑和蘇韻香對視一眼,均樂得哈哈大笑。
絮娘還是如此怕羞,如此不經逗。
秦桑說道:“你可要好好的待我的絮娘。”
蘇韻香眉頭一挑,“我若不應,該當如何?”
秦桑落寞的說:“自是不會如何。”
蘇韻香笑著說:“與秦家表姐說笑罷了,絮娘是我夫君,我自當好好待她。”
秦桑認真的看向蘇韻香:“弟妹的意思是說,倘若有一天你拿到放妻書,你會走得乾淨利索?”
“我也不知會不會。”蘇韻香搖頭,低聲說道。
秦桑鄭重說道:“姨父歸來,絮孃的日子,只怕不好過了,若是,若是......”
“若是什麼?”蘇韻香接了話頭後才想起來,絮娘日子不好過,多半是因為自己。
是自己累得她處於這般境地,不論絮娘今後以男子身份還是以女娘身份過日子,只怕那位“父親”都不會待見絮娘。
尤其在這有望起復的關鍵時刻,若是政敵拿自己來做筏子參絮孃的父親,只怕一個修家不齊,門風敗壞的罪名是跑不掉了。
秦桑看到蘇韻香低頭沉思,知道眼前的人是個聰明的女娘。
不管眼前的這個弟妹如何擇選,絮娘,只怕要被送去庵裡了。
蘇韻香一想到,自己可能要提前離開杭舒章,心頭說不上什麼感覺。
可只有自己離開絮娘,絮娘才有一絲被原諒的機會。
杭舒章端著水回來的時候,感覺了沉默的氛圍。
明明方才兩個人還一起調笑自己,怎麼這會就變得這般安靜?
兩個人說了什麼?
看樣子也不像是發生過口角的樣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