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往低處流，順其自然。
人往高處走，慾望使然。
沒有人願意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用粗糙，皸裂的雙手，暴曬在太陽下，常年四季與黃土地為伴。
可是，總會有人不情願的去做這些體力活。
沒有人願意長白班，或長夜班機械的在車間流水線上，或坐或站，打螺絲，腰痠背痛與冷冰冰的機器為伴。
帶著泥土味的青年男女別離大山裡，湧進城市，尋夢工廠，每天身體不適，卻遲遲不願意離開，以此地為家。怪不得工廠生產車間，宣傳標語：“愛崗敬業，以廠為家”，貼在引人醒目的地方。
只能也只有這樣，才能有機會與留住鄉下來的青年男女，可悲，可悲！
可是，生活在那條線以下的平凡人，誰又能擺脫這一切呢？鳳毛麟角。
任天行早晨起的格外的早。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不用雙手勞動，動動嘴皮子而得來的收穫。對他來說，已經是破天荒了，這幸福來的太突然。
腳底下熱乎乎，時不時有疼痛的感覺，可也阻擋不了他去公司市場部會議室的路。
只因為他去公司早，一方面他不懂簽約代理商流程，需要請教，另一方面，通常人們所說的，得瑟得瑟，買派（炫耀）一下。
人往往就是這樣的，一旦突然間來的東西，那些半吊子總會在別人前面，炫耀得瑟得瑟，其實他啥也不是，活的最爛的人。
任天行就是這樣的人，有點成績，飄飄然，這是他最致命的弱點。
會議室裡，空無一人。
他看了一眼手機，驚訝的發現，才七點五十，最勤快的老黃牛陳組長提著拖把進來了。
“早啊，組長！”
“吆，天行，咋來這早？”
招呼一下，各忙各的。
新老業務員，當屬他每次來的最早，是勤務兵，每次充當保潔阿姨的角色，只要能看得見的地方，他清掃的乾乾淨淨的。
以理服人，以德為先。
時常得到同事們的尊重，偶爾相互之間開句玩笑，緩解下氣氛。這方面，安寧小趙最拿手了。
“陳阿姨，今天的工作還是蠻有效果的，你看看，桌子擦這麼亮，保準你沒伺候好嫂子，是不是把抹臉油偷偷拿來擦桌子了？”
“小趙啊，咋跟老組長說話呢？沒大沒小的，你看看，別小瞧了組長，他爬的格子文，又上蘭晚了。”
老李拿著一份蘭州晚報，夾縫中有一則短詩，署名還真是陳組長的，二話不說小趙一把搶走報紙，眼睛盯著報紙夾縫中找起來。
小趙習慣了，新老業務員也習慣小趙。
不一會兒，大鬍子邁著八字步，晃悠悠來了，腋窩處夾著業務包，嘴上叼著煙，看起來挺高興的。
八點半，新老業務員齊聚一堂。沒什麼重要的事，郭經理是不會參會的。一般就是組長做做樣子，講兩句，聽聲聽音，最主要是講給隔壁郭經理聽的。
“大家有沒有要彙報的，沒有彙報的，抓緊時間跑單，月底僅剩幾天，不達標的注意了。新業務員留下，老業務散會。”
陳組長斬釘截鐵的 說，話語生硬。這樣顯得他有威望，其實吧，郭經理在，大家都很聽話似的。
貓和老鼠的遊戲，挺有意思。
“你們幾位昨天找客戶，遇到什麼問題，一起探討一下。”
“陳組長，咱們公司耐火電纜能做嗎？多久能做好？”大鬍子迫不及待的提出他的問題，跑的訂單穩操勝券在握似的，非他莫屬。
“咱們廠目前做不了耐火電纜，裝置還沒安裝，不過，總廠能發貨，時間大概半個月左右，遇到這類電纜跟客戶溝通一下，籤合同，預付款到位，才能發貨。大家記住了。”
“其他幾位，你，你，你有沒問題？”陳組長看見沒人說話，直接點名了。
畢竟第一次，他給新業務開會，隔壁郭經理在聽，比較尷尬。
“組長，今天上午能不能幫我協調下，司機出點貨，順便幫我把把關，籤一代理商，另外籤一根電纜合同。”
“吆喝，任天行，深藏不露啊。好啊，沒問題。組長願意效勞，哈哈，晚飯有著落了。”陳組長驚訝的看著任天行。
這時，會議室門口站著的郭經理進來。
“郭經理，您看有沒有要說的？”組長站起來問道。
郭經理擺了擺手，示意沒有。
“好，今天會到此結束，散會。”
“那個，那個任天行到我辦公室來一下。”郭經理便走出去了。
任天行心裡涼涼了，本來簽約代理商走貨挺開心，難道郭經理已經發現他的蛛絲馬跡了，這樣的話，就慘了，一切努力白費勁。
組長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去啊。眼神裡告訴他，肯定是好事。死豬不怕開水燙，豁出去了，他便敲了敲經理室門。
“任天行，剛聽你準備籤代理商，怎麼個情況？”
哦，原來是問這啊，嚇我一跳，小問題。他把西固老馬要貨情況一五一十告訴經理，包括那兩家要貨量很少客戶，也順便說了。
“嗯，不錯，任天行好好幹。這樣，籤代理商讓你們組長一起去。”
於是，他退出辦公室，輕輕的閉上門。
會議室裡，只有組長，還有臨洮的高原紅女娃，大鬍子，其餘已經在跑市場的路上了。
他把走貨數量，以及電纜型號密數告訴了組長，直接去了經理室。
其實，大鬍子打了馬虎眼，檯面上虛晃一槍，臺下偷偷摸摸已經為出貨做準備了。
高原紅留下來也是拉清單，下午出貨。
其實，陳組長去經理辦公室，彙報新業務員出貨情況的，他以為……
“任天行，出貨不少啊，老江湖吧。”大鬍子弄完自已的出貨清單後，沒事兒幹，故意找話茬的。
“哪有，瞎貓碰見死耗子，我只是湊巧而已。”
“不像你和高原紅女強人，第一天收穫滿滿。”
“任天行說誰呢？我才是瞎貓碰見死耗子呢，你看看，出貨量不到一萬，太少了，打醬油的。”高原紅直接接話茬說道。
“都別謙虛了，你們出貨越多，我臉上光彩。”不知道什麼時候組長到的會議室。
大鬍子三人停止了寒暄。
“任天行，你先等會兒，我把他們兩人的貨先安排了，咱們一起隨司機出發。”組長說完，便去了營業廳。
任天行這才想起來，打電話給馬老闆通通氣。
馬老闆再三叮囑別忘了拿代理商協議，在商言商，誰都想在市場上，拿到最低價的保質保量的產品。
任天行心裡嘀咕著，放心吧，額比你還著急，最起碼簽約代理商有三百大洋進賬呢。馬老闆，一切給你辦的妥妥的，只要下午過去，你把票子準備好就成，五萬多元人民幣。
他心裡盤算著，保底工資加代理商獎勵，加這五萬多銷售額提成，最起碼將近兩千元，交通補助，飯補，住房補貼……
哦，對了月底僅剩幾天，王經理那邊資料，他想起來，放在行李箱裡的資料足夠糊弄兩個月的。
他長出一口氣，大鬍子，高原紅已經出去了，忙著出貨去了。
臨走前，他特意去了趟廠子對面的超市，飲料，香菸必備的敲門磚。
“任天行出發了，上車。”遠遠的看見陳組長喊他，麵包車已停在廠門口，等待組長和任天行。
車上，他每人給了一瓶飲料，掏出煙盒裡，遞給每人一支。
有說有笑的往西固區方向駛入。
“高山青 澗水藍
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
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阿——
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
阿里山的少年壯如山
高山長青澗水長藍
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呀
碧水長圍著青山轉
高山長青澗水長藍
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呀
碧水長圍著青山轉阿
……”
麵包車內，播放著《阿里山的姑娘》，任天行聽入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