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走靈

夜深人靜的唐府大院，隱隱籠罩著一些奇異的光芒。月亮一會兒躲進雲層裡，一會兒又悄冒出來，似乎也在躲著什麼。

唐明愛的房間內閃著一些微光。

一盞微弱的油燈即將熄滅，坐在門邊的唐奶奶，眼睛緊緊地盯著門口地上擺著的那盞燈，她用兩腳踩在了油燈的東西兩邊，雙手有些緊張地握著手中的手帕。

忽地，一陣疾風從門縫竄進來，直衝著地上的燈火撲了上去。燈火一下子被吞的很小很暗，閃了幾下，即將熄滅之時，唐奶奶彎下腰，伸出右手，用食指和大拇指用力一捏，似乎捏了什麼東西下來。燈芯晃了幾下，又亮了起來。

今晚的東西還真多啊。看來，明愛的擔憂是真的。唐奶奶看了看床上打坐的唐明愛，目光裡充滿了憂慮。這幾十年，她見過不少陣仗，但如今，唐明愛的氣息確實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四十八是走靈者的大限，這一年一過，便可長留半世。若是不小心的話……

唐奶奶不敢想了，她在大限的那一年，經歷過的可怕，直到現在，都不願意再回想一遍。希望她的兒子也能夠無事。

正想著，地上的燈火一下子滅了。唐奶奶嚇得摸起旁邊的火柴，點了燈。然後快速開啟手帕，拿出裡面包裹著的一條紅線，打了個形狀奇異的結，看起來，那更像是一個符。把結放在了油燈上，護住了中間的火星。

而後，她起身，快步走到床邊，拿起床頭的一根細稻草，放在唐明愛面前的床上。並唸叨了兩句：

“速回。小靈小鬼退去，明愛速回。速回。”

隨即用手指沿著稻草的方向，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空線，最後，指尖落在了唐明愛的眉心。

只見唐明愛臉上開始出現細汗，汗珠逐漸彙集在一起，變成豆大的汗珠，汩汩流下。

唐奶奶又喊了兩遍，唐明愛這才睜開了眼睛。眼中驚魂未定，他看著唐奶奶，輕輕喊了句：

“娘，好險。我剛才被它們拉住了。若不是你給我搭了橋，又拉了我一把，我就回不來了。”

唐奶奶拍拍唐明愛的肩膀，安撫道：

“我知道，我知道了。回來就好。回來就沒事了。”

唐明愛定了定，才接著道：

“拓靈山那裡，說是該要回去了。”

唐奶奶眼中露出了一絲驚怕，但轉瞬即逝。繼續安撫道：

“還能再說說，別急。都是這樣。”

唐明愛本來想說，明年就是他四十八大限，就是時候了。但又不想在老太太面前說得這麼絕望。怕老太太從現在就開始難過了。

唐明愛送老太太回房休息。再要回房時，公雞已經打鳴，眼看天就要亮了，他也不打算睡了。走出家門，往後街的河邊溜達了去。

回想起昨晚的走靈，仍舊是心有餘悸。那一路，一群妖魔鬼怪撕扯著他，他身上的仙家平盡全力才護他回來。回身前，仙家說了，

“我的時候不多了，我護不了你多久了。它們天天啃噬我，要不了多久，我就被它們啃光了。我倒下了，你就要靠自己了。想想辦法，多渡得一個，多積些功德。日後跟老閻說理時，也能放你一馬。如果可能，我再回拓靈山修煉個百年，咱們還有見面的機會。”

從他記事起就跟在他身上的仙家，如今要走了。唐明愛萬分不捨，那就像是另一個自己。

溜達到唐家的鋪子裡，夥計才剛開啟門，正在收拾。見面都給他行禮。

“老爺來了。”

唐明愛擺擺手，雖然他說過很多遍了，不用跟他行禮，但這些夥計大多是得他恩惠，度過大難的人，人人心中對他是發自內心的敬佩，自主行禮問候。他也阻攔不住。

才看了看店裡的情況，唐舒柔就來了。

“爹，你怎麼來這麼早？”

唐明愛點點頭，問道：

“沒吃吧？”

唐舒柔也照例點點頭，她知道，唐明愛又要帶她去吃最愛的那家羊肉湯去了。從小到大，她只要和家裡人生氣吵架，唐夫人就罰她不準吃飯，她就跑到鋪子裡找唐明愛。唐明愛帶她嚐遍了鎮上的鋪子，最後，她選了這家羊肉湯。百吃不厭。

現在已經形成了習慣，爺倆只要早上遇見，就一起來吃一碗。

唐明愛對唐舒柔道：

“你今天，鋪子裡不用忙了，出去玩吧。”

“去哪玩？”

“年輕人去哪玩還用問我？喜歡去哪玩就去哪玩啊。叫上呂修傑。”

唐舒柔就知道唐明愛會提起那個臭小子。不由得白了唐明愛一眼，道：

“還讓不讓人吃飯了？能不能留一點胃口？”

唐明愛微微一笑，帶著寵溺和擔憂，道：

“你以後就會知道，你躲不了，你欠他的。”

唐舒柔不信，瞪大了眼睛，恨恨地道：

“唐老頭，你再說一遍！”

唐明愛又慈愛地笑著道：

“吃吧吃吧。吃飽了才有力氣去發瘋玩耍。”

二人才回到鋪子，就見門口一個人急衝衝地跑來，撲倒在唐明愛的腳下，哭喊道：

“唐老爺，您幫幫忙，救救我家姑娘吧。昨個看電影半夜才回來，今早就發現她在屋子裡發瘋呢。把屋裡傢伙什全砸了，拿個繩子要上吊啊……她哥她娘在家攔著呢。您快去幫幫忙，看看吧……”

又是來找老頭子去看妖魔鬼怪的。唐舒柔都習慣了，見怪不怪。看唐老頭扶起地上的人，問道：

“住隔壁張圩村吧？”

“是的，是的。唐老爺，人家都說您能看，您快給我們一條活路吧……再這樣下去，就被折騰死了。”

唐明愛昨晚走靈耗了些氣力，今天不便離開家太遠。他想了想，便看向了唐舒柔。

唐舒柔不解，唐老頭這意思，莫不是要她去？她可不會驅靈啊伏魔啊那些……

唐老頭對唐舒柔道：

“你回去，去我書房拿上我的那黑布包，交給唐舒耀。讓他拿著跟人去一趟。”

“唐舒耀？”唐舒柔有些吃驚，她還沒見過唐舒耀去幹這事呢。唐舒耀甚至看的都沒她多。

唐明愛點點頭，對那人道：

“去吧，跟我閨女一起。快去吧。”

二人也不敢耽擱，半信半疑地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