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沒有關,尹望舒來到門口撫平皺褶不平的衣角,微微挺直腰板,走了進去。

小薯坐在小板凳上,之前的茫然之氣在看到尹望舒回來後轉而變為驚喜之色,但接著又多了幾分陌生。

尹望舒努力擠出一絲笑顏,保持氣息平緩,輕輕開口道:“今天回來得晚了,讓小薯擔心了。”

女孩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急急向尹望舒跑去,小小瘦瘦的手扶住對方,擔憂之色盡顯。

“姐姐你怎麼樣了?是受傷了嗎?”

被看出來受傷了,尹望舒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不再強撐,說:“被石頭砸中了,身上有些疼。”

女孩著急地拉起尹望舒,說:“屋裡有紅花油,姐姐跟我來!”

掀開衣物,石頭擊中留下的紅印子格外醒目,手臂,腿間,後背最多。

尹望舒這一刻終於放寬心,由女孩為自己上藥,在她看來,已經算是一種享受了。小薯的動作輕柔,觸碰到傷處時還是會微微顫抖,女孩見狀更加小心翼翼了。

“這樣的力度可以嗎?”

“嗯。”

女孩拿著刮板開始來回搓後背。

“姐姐受的傷我雖然感受不到,但我知道一定很疼。姐姐不用時時刻刻強裝鎮定,小薯知道的。”

尹望舒沉默了一會兒,越發覺得自己沒用,暗暗在心底自責。

“今日沒有將魔族剷除乾淨,待傷養好我一定取下他的魔頭。”

此話一出,小薯手裡動作也停頓了一刻。

良久,小薯道:“小薯的娘走了之後,爹就開始日夜不停地罵,罵娘狠心,不中用,小薯的爹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變得兇惡的,後來爹也死了,小薯只剩爺爺,爺爺也是整日地罵爹,也罵娘。我知道,他恨爹,就像爹恨娘,之後也變得兇惡,小薯都快忘了他們原本的樣子了,我記得他們原本不是這樣醜陋的,一開始不是的……”

女孩想要傳達的意思很明瞭,尹望舒開始認真審視自己這些天思想作為。自己最先是想給容娘報仇,哪怕知道對方不會是殺害容孃的真兇,自己也可以藉著除魔衛道天經地義的名號發洩心中的憤恨,從沒有真正為眼前人著想,這麼一想,有愧甚多。

尹望舒側頭,瞧見女孩黑瘦的手臂,身上是打滿補丁的衣服,還有洗不掉的汙漬。地上是乾淨的,雜物也都擺的整齊,屋裡沒有燭火,唯有月光灑落,一切都顯得寧靜平常,和諧溫馨。

女孩又道:“神女姐姐很好看,我第一次見到姐姐,像畫裡的神仙。”

尹望舒有些動容,說:“小薯也是個漂亮的姑娘,一直會是。”

休息了兩天,這期間村民聽說尹望舒同魔族打鬥中受了傷,紛紛送來了補品,有剛熬好的老母雞湯,有自家傳下來的治打傷秘方,還有不少送蔬菜瓜果,來人都熱情似火。

覺得身上不那麼疼了,加上村民們的殷切期盼,尹望舒又出發去魔窟了。因為傷還沒徹底好,小薯想攔,尹望舒只是笑著摸摸頭,說這點小傷已經不要緊了,讓對方不要太擔心。

女孩說:“現在時辰不早了,明天出去也可以的,姐姐出去的話又要到晚上才回,像之前那樣晚,小薯擔心。”

尹望舒道:“這次我一定儘量早些回來,放心,不會有事的。”

女孩只能一臉擔心地望著尹望舒離去,獨自守在屋內。

晚上的風帶了些許寒意,不時的幾聲蟲鳴襯得林間更為幽靜。洞口還是陰森森的,月光照進一尺深,裡面明暗分明,讓人有種想進去探究竟的衝動。

尹望舒往裡射了一箭,散發著光芒的箭矢向洞內飛去,短暫照亮其裡的石壁,但也只是一瞬,便消失在黑暗中觀察不到了。

尹望舒同時觀察四周,沒有魔族出現,洞裡也沒有任何聲音傳來。仍舊不放心,又往裡射出雙箭,依舊無聲。

“難道躲在別處了?”

尹望舒退開三尺,用箭矢在地上畫了一個圈,自己站在光圈中心,這時月光漸籠,形成一條清亮的光路照射入圈,隱月弓的光芒更甚。尹望舒對準夜空之上的明月,拉弓,鬆手,箭矢出弦在上空繞了五圈,最後射向更高的高空,其光芒也隨天上的星星消逝不見。

尹望舒盯著箭矢劃過的方向沉思,眉頭皺著。

“已經離開了嗎?”

回去途中,尹望舒又用剛剛的辦法試了一次,依舊是得到相同的結果,儘管心中還有不甘,但尋不到魔族的蹤跡也只能先回去了。

小薯看到意料之外的驚喜,喜不自勝,跑過去直問尹望舒有沒有受傷。

尹望舒將事情都說與她聽,對方只聽了她說的沒有找到魔族就興奮不已,完全不在意說話人語氣中的不甘。這次女孩以為尹望舒會回得很晚,想到那時候肯定也餓了,就蒸了紅薯丸子,現在還在鍋裡熱著,讓尹望舒去嚐嚐。

“這麼一說確實是有點餓了,麻煩小薯了。”

女孩這次做了許多,尹望舒不禁驚訝,說:“小薯做了這麼多啊!”

女孩不好意思地笑笑,說:“我想著姐姐走這麼遠的路,又要同魔頭打鬥,肯定很費體力,就做了這麼些。”

女孩一片好心,尹望舒頭一次這麼深切地感受到珍惜糧食的不易,想來女孩這麼多年在這個村子一直都是節衣縮食,現在肯為自己做如此豐厚的夜宵,想必她自己都沒有過這種境遇,於是尹望舒在之後一直變著法子讓對方多吃一些。

“這邊幾個好甜,小薯你嚐嚐!”

“嗯,好。”

“這幾個好像有些苦,你嚐嚐對不對?”

“苦,竟有苦嗎?我嚐嚐。”

“這些味道不錯,小薯也吃。”

女孩摸摸自己平平的肚子,說:“我有些飽了,吃不下了。”

尹望舒看出對方的小心思,還是將丸子遞到對方面前,說:“就吃這最後一個嘛,算姐姐求小薯了。”

“好吧,這是真的最後一個了,我吃完這個就不吃了。”

之後尹望舒又拉著女孩聊天,不時吃顆丸子,女孩極力掩飾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不去看尹望舒,頭低著,望著黑沉沉的地面。

突然,一隻圓潤的紅薯丸子出現在眼前。

“小薯揉的丸子很圓整,想吃就吃吧,可別餓肚子上床,會長不高的。”

尹望舒看著女孩接過,小口小口吃完,又是一陣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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