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沈書元先坐起了身,他撥出一口氣,準備悄悄起床。

戚許睜開眼睛:“要走了?”

“你再睡會。”沈書元低頭親了下他的臉頰。

戚許在宮中任職,不用每日上朝,除非是皇上宣召或者有事上稟,所以他不用起的太早。

戚許深吸一口氣:“平日也該起身練功了,不睡了。”

於人八聽到屋內有動靜,走進內室,輕聲問道:“將軍,大人起身了?”

“嗯,更衣。”戚許掀開床幔,站到一邊,他不用旁人幫他更衣。

沈書元的視線落在了旬生的臉上,又側眸看了一眼於人八。

他的神色看不出什麼,但面色也稱不上好,昨晚這是怎麼了?

“宵歌不好?”沈書元出聲問道。

旬生低著頭,身子輕顫了一下,沒有說話。

“昨晚嘔了一口血,小的號脈看過,似乎是將淤血吐出,今早等到道人起身了,就去請他幫著看看。”於人八說道。

沈書元垂下眼眸沒有說話,嘔了一口血,這可不是小事,若是沒有旁的事,昨晚旬生應該就會求到這裡來了,怎麼會一點動靜都沒有。

但他什麼都沒說,穿好官服,洗漱完帶上官帽,只是回眸看了戚許一眼,就走了出去。

戚許卻看出他眼神中的意思,是讓他早間練功的時候小心些。

於人八將他送上馬車,便又走回了主院。

“將軍,小的聽說,昨晚遲些時候又用水了?”於人八彎腰問道。

戚許正在擦刀,聽到此話動作未停:“不可?”

“小的不是這意思,而是,以後晚間的事情,還是讓人去喊了下小的,小的安排人來做,免得他們沒處理過,慌手慌腳的,辦錯了事。”於人八低著頭說道。

戚許點點頭,嗯了一聲此事便也過去了。

旬生跟著沈書元上了馬車,車剛動,他就跪在了地上:“大人,不用幫小的改籍了,將小的發賣了吧。”

沈書元剛閉上眼睛準備假寐一會,聽到這話,緩緩撥出一口氣:“改籍這件事,是皇上的恩賜,我不改,還將你發賣了?怎麼?覺得你家大人活夠了?”

旬生一怔,他不可能動這個心思,但昨晚的事出了,他卻又說不出的有些心虛。

沈書元看著旬生,面色蒼白,眼底烏黑,眼睛微腫,唇上似乎還有自己咬出的傷痕,昨晚這幾個人到底在屋裡做了什麼?

“惹宵歌生氣了?”沈書元輕聲問道:“怎麼?不想當掌櫃了?”

“你之前跟著戚許學拳,頗有興趣,我也想過將你送到軍中,但軍營生活不易,加上戚許現在的官職,你也跟不了他,若還是想去,稍晚些,我幫你想想辦法,先看看能不能去哪處京郊大營歷練歷練。”

旬生聽到這話,心中更是慚愧,他微微搖頭:“小的沒本事,也幫不了大人,哥哥也說了,不要我了。”

沈書元看了他一眼,能讓宵歌說出這句話,這小子是犯了多大的錯?

“為什麼?”他問的漫不經心,只以為是兄弟兩慪氣。

“我和哥哥說了,許修潔是我殺的。”旬生低頭說道。

沈書元瞬間坐直了身子:“於人八聽見了?”

旬生嚥了下口水:“他在……”

“我知道這件事,你也說了?”

“說了……”

“他也在?”

“在……”旬生的聲音越來越小。

“呵……你是知道怎麼送把柄給人家的,深怕他拿捏不了我?”沈書元問道。

“我……”旬生當時真的沒想那麼多。

“旬生,你知道我為何留你在身邊嗎?”沈書元問道。

“因為哥哥……”旬生小聲說道。

“贖你出南廂院確實是,但留下你,不全然是。”沈書元說道:“我到現在都記得,我當初第一次見你,你眼神中的膽怯,憤怒還有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給你取名旬生,你看了我許久,才哭了出來,我覺得那一哭也代表了,你對我的信賴,那我便不能辜負你。

我當時便說,你們改籍只能等皇上恩典,此刻是不是也做到了?”

旬生微微一怔,仔細想來當時大人確實說了這句話,自己都沒記得很清楚,但大人卻不是隨口說說的?

“你知道,你身上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沈書元又問道。

旬生搖搖頭,這次他抬起頭認真的看著沈書元,似乎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你的心,毫無城府卻又貪慾過甚,只知索取,不懂回報。”

沈書元看出他想反駁,便又繼續說道:“別急著反駁,聽我解釋給你聽,想一想我說的是不是對!”

“毫無城府,是指旁人只要能和你說上兩句話,你便會急於把對方當成至親之人。你親近宵歌是應該的,信任我,也沒什麼問題,戚許當初只是教了你的拳法,你卻已經覺得你們是至交好友。

更別說,只是在莊子上和你說上過幾句話的於人八和他養父了。

你昨晚能把這麼大的,涉及你自身生死的秘密,當著於人八的面說出來,不就意味著你對他毫無防備嗎?”

旬生抿著唇,認真的想著沈書元說的話。

“貪慾過甚,也不是指錢財之類的,而是情!”沈書元深吸一口氣,掀開車簾看了眼外面,算了下時辰,才繼續開口:“你喜歡宵歌,便希望他眼裡只有你,就算是幫著我做事,你都會有些許不快,更別說旁的了。

對我也是一樣,你覺得我更看重宵歌,而忽略了你,你便希望宵歌能幫你說話,讓我多看你兩眼,宵歌若是沒幫到你,你便會覺得他是故意為之,怕你吸引了我的注意。

戚許也是一樣,當初他走了沒和你說,你氣憤的是他和我們告了別,卻獨獨漏了你。”

旬生緊緊皺著眉,覺得大人說的不對,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

“所以你若是永遠都擺不正自己的位置,那痛苦的只有你自己,而且你會發現,你在乎的人,最終都會從你的身邊消失。”沈書元冷著臉說道。

“只是希望你們在乎我,這也是貪嗎?”旬生忍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

沈書元感覺馬車的速度慢了,應該是快到宮門了,他微微搖頭:“要的太多,便是貪。”

“宵歌不論何時都把你放在了自己前面,你越不過的只有我,這難道還不夠?

於我而言你只是個下人,還是被我救回來的下人,我給予你完全的信任,還不夠?

於戚許而言,你只是我的下人,一個他會見到的人而已,可他還是會在昨晚飯後為你說話,說你年歲小,沒必要事事與你計較,這也不夠?

有些東西是要用心感悟的,而不是光看別人怎麼對你,每天和你說著好話,轉頭便捅你一刀,你覺得這種更好嗎?”

旬生低下頭,一顆眼淚從眼角滑落:“可我爹孃說,若是一個人連花言巧語都不給你,能有多喜歡你。”

馬車已經停下,沈書元彎腰起身,掀開車簾的時候說道:“若是你想走,我會給你一筆銀錢,此生就此別過。”

旬生跪在車內,看著落下的車簾,終於忍不住的哭出聲,卻又因聽到外面的聲音,而用手臂緊緊的擋住唇,哭的不能自已。

因為他想起了被賣前,爹孃就是這樣,每天煮他愛吃的菜,就算他故意做錯事了也不會說他,還給他做了一身的新衣服,帶著他去集市上玩。

他回家還開心的炫耀給弟弟們看,卻沒想過,這些都是隻是因為,他們要賣了他。

為什麼呢?他們之前明明也很愛自己的,可隨著弟弟一個接一個的出生,那些曾經對他的好,便再也不屬於他了。

弟弟哭了是他捱打,弟弟摔跤了也是他捱打,弟弟生病了還是他捱打。

這世間為什麼就不能有一份只屬於他的愛呢?

他不是沒有付出過,但付出又如何?他乖乖的帶弟弟,乖乖的幫爹幹活,乖乖的被他們賣掉,都沒有掉一滴眼淚,這些還不夠嗎?

在他付出了那麼多之後,老天爺好不容易給了他一個那麼好的哥哥,一個那麼好的大人,為什麼他們不能只喜歡自己呢?

旬生的雙拳越捏越緊,他轉身一把掀開車簾,直接衝了出去,他不在乎什麼銀兩,也不在乎是不是可以改籍,既然這裡都沒人喜歡自己,那為什麼還要留下?

他抬手擦著淚,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只知道往前衝,突然他被一隻手緊緊抓住,帶進了一邊的巷子。

“又做錯事了?”戚許看著他的模樣出聲問道。

早上不止沈書元看出了不對,他也看出了,他沒有問於人八,因為覺得他也不會說真話。

但他心中卻又擔心出事,只能追了出來,跟著清知的馬車,看到他進了宮門才算放心,本想先進宮等著上值的時間,誰知道卻看到這小子衝了出來。

旬生抬手擦了把眼淚,梗著脖子說:“沒……”

“沈大人訓你了?”戚許身上穿的是官服,只能捏著旬生的衣袖幫他擦了把眼淚。

“別讓他太失望。”

旬生聽到這句話,抬頭看著戚許:“我什麼都做不好,肯定會讓他失望,大人已經說了,可以放我離開。”

戚許看了眼天色,時間還來得及:“走,帶你吃早飯去,有家包子很好吃。”

旬生想拒絕,卻被戚許捏住了手腕,他哪裡掙脫的開。

戚許買了包子,又將他拽到了沒什麼人路過的水邊,押著他坐下,遞了包子給他:“吃吧,別想跑,不然我就只能打斷你的腿。”

旬生見識過戚許的功夫,也見過他的狠勁,此刻只能接過包子乖乖的坐著。

“你知道我和你家沈大人是怎麼認識的嗎?”戚許主動開口。

旬生搖搖頭,又點點頭:“在茌臨縣的時候,你們一起公幹。”

戚許笑了下:“不是,我是被賣進沈家的,我弟弟重病,需要銀子治病,我爹孃就把我賣了。”

旬生有些詫異的抬頭看他。

戚許卻不是多在意:“看,我們兩是不是很相似,我被賣了遇見了清知,而你被賣了遇見了沈大人。”

“旬生,他知道你不喜歡做小低伏,才會把府外的事情都交給你,所以你現在在府外掙得是自己的臉面。”

旬生舔了下唇,府外的這攤事他確實很喜歡,當初大人還未回京的時候,自己跟著老爺,他也時常都會誇獎自己做的還不錯。

一開始大人讓他管府外的事情,他確實也開心了一段時間,可漸漸地他發現哥哥還是事事管著他。

他便想大人估計也沒多信任他,只是不太喜歡自己,便將自己放在了府外,眼不見心不煩。

哥哥出了事,他很自責也很難過,大人訓斥他也是應該的,但他又忍不住的想,若是自己出事了,大人會訓斥哥哥?

應該不會的吧……

但他真的很想要保護哥哥,所以當天才會衝動的去問於人八。

現在想想,他當時真的想從於人八嘴裡聽到的是安慰,希望他和自己說,不是自己的錯,大人不該那樣訓斥自己,自己已經做得很好了。

可得到依舊還是訓斥,連他都說自己錯了,連他都說自己無能!

自己真的那麼差嗎?

“戚將軍你會覺得自己很差嗎?會覺得自己比不上大人嗎?”旬生問道。

“會啊,這不是事實嘛?我認識清知的時候,一個字都不認識,而他已經準備要考生員了,我怎麼可能比的上他?而且為什麼要比?”戚許反問道。

為什麼要比?是啊,為什麼要比呢?

“若你真的事事都喜歡比,那先和自己比。”戚許抬手按了下他的腦袋:“現在的自己和過去比,你更喜歡哪一個?”

旬生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了一句:“你會想爹孃嗎?”

戚許微微一怔,然後點點頭:“我會,而且我還會和清知說,我想他們了。”

“你不是被賣給大人了嗎?那想也是不能回去的。”旬生說道。

戚許笑了下,站起身拍了下衣衫的灰:“你去問問你家大人,不就知道能不能了嗎?”

“走,跟我回府裡,去守著宵歌,白日於人八有事,外面的店鋪一天沒你,天也不會塌,”

“哥哥,不要我了。”旬生小聲說道。

戚許將他拉起來,用力的拍了下他的背:“有些事情,別自己想,去用眼睛看,再用心感受。

快點,我還要回宮上值,別耽誤了。”

旬生只能低著頭跟在他的身後,回到了戚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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