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籠中雀（九）
江依寧從夢中被吵醒，睜開眼，發現天還沒亮透，只是外面下雨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天氣也漸漸轉涼。
海州就是個多雨的城市。
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惹人心煩。
她索性掀了被子從床上起來，走到了房間的落地窗邊。
別墅外的風景真好，即使在深夜，也可以遠遠地眺望到海州的第一湖——錦滄湖，湖邊一排排的路燈還亮著，寂靜地佇立在微雨中。
在這樣的夜晚，她又想到了當年救自己的那個少年。
江依寧想，如果那個少年知道他救起來的她，是變成今天這樣的一隻金絲雀，他會不會後悔呢。
一定會的吧。
她現在就像個沒有情感的傀儡一樣，任人擺佈，任人發洩，甚至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因為她沒有錢，也沒有家。
這樣安靜的夜裡，她忽然很想念那個救她的少年，她很想知道，他的容貌和模樣。
她一直記得他的聲音的，年輕而有力，彷彿充滿了希望，和她如今死氣沉沉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像是夏日裡的婉轉蟬鳴，像是山間的一兩清風，像是流水畔的千帆過盡，總之，是充滿力量的。
可是這多年過去了，她都沒有在海州找到他。
她在化妝桌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安靜地看著外面下著的雨，她覺得只有此刻，她是屬於自己的。
……
第二日一早，沒睡好的江依寧就先起來了，洗漱好之後下了樓，時間還早，林皓東和他爸媽都還沒起。
保姆阿姨蘭姐還在廚房裡忙活，看到江依寧下了樓，忙說道：“江小姐，早餐馬上好了，您先去餐廳裡坐一下。”
江依寧走到了餐廳，發現林知旭也在，黑貓乖順地躺在他的懷裡。
“你也起這麼早，等下去上學嗎？”江依寧問道。
沒想到林知旭說道：“怎麼，還沒和我爸結婚，已經想當媽管我了？”
江依寧想著他講話這麼衝，就不想理他了，於是沒有再多說什麼。
蘭姐把早餐都一一端了上來，又給江依寧和林知旭都打好了新鮮的豆漿，也都給他們倒好了。
林知旭伸手拿起了一根油條，掰著吃了起來，邊吃邊說道：“你是看上我家錢吧。”
江依寧在給豆漿放糖，聽到林知旭這麼問，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抬起眼看向他，回道：“是啊，你說的沒錯。”
林知旭倒也沒想到江依寧會這麼直接地回答了他，冷笑了一聲道：“我就知道，怎麼會有人願意跟林皓東，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有病。”
江依寧聽到林知旭這麼罵林皓東，心裡痛快地很，但表面依舊風淡雲輕，拿了調羹在新鮮的豆漿裡攪了攪。
但林知旭繼續說道：“這個家裡都得順著他，你是有多窮，願意跟這種人，以後有你苦頭吃。”
江依寧並不想和林知旭聊這個話題，因此仍舊沉默著不說話。
林知旭倒也沒有在意江依寧有沒有應答他的話，自顧自地說著：“我都被他打怕了。”
聽到這句話，江依寧有些錯愕地抬起了頭，望著林知旭，問道：“你爸爸…他經常打你？”
“是啊，從小就打，只要我讓他有一點不滿意了，他就要打我，他性格極端的很。我知道，他恨我媽，我又長得像我媽，所以他看到我就來火唄。”
江依寧喝了一口豆漿，無奈地嘆了口氣，“他也打我。”
“什麼？！”林知旭驚訝地看著江依寧，“那你還要和他結婚？我聽奶奶說，你們十二月底就要準備辦婚禮了。”
“因為窮啊，所以這些，都能忍受，你個小孩子，不會懂的。”江依寧想了想，看著今天尚算友善的林知旭繼續說道，“那看在我們都這麼慘的份上，以後你可別再對我有敵意了，好好相處。”
十三歲的少年，沒法理解眼前的江依寧，但江依寧也不需要他多少的理解。
林知旭也往豆漿裡放了點糖，無語似地瞥了眼江依寧，“你是有受虐傾向啊，明知道他會打你。”
“說了你也不會懂。”江依寧沒準備再和林知旭多說什麼。
手機這時候響了起來，是個陌生的號碼，江依寧想誰會一大早打她電話，她疑惑地接了起來。
“喂，江小姐您好，不好意思這麼早打擾到您，我這邊是慕禮會館的工作人員，您上次定的主紗，我們因為工作失誤，沒有發現這件已經有人預訂了，真的是萬分抱歉，請您有空的時候再過來挑選，我們也會做好補償和致歉事宜的。”
“哦，那行吧，這個事情我得先和家裡說一下，你先加我微信吧，確認好了時間，我微信上和你溝通。”
“唉呀，謝謝江小姐的體諒，真的是很對不起呢，我這就加您微信，如果您今天有空的話，今天就可以過來重新試紗。”工作人員沒有想到江依寧這麼好說話。
其實江依寧根本不在乎換婚紗，反正那件也不是自己喜歡的。
江依寧等林皓東醒了之後，和他說了這個事情，林皓東也沒什麼意見，說今天正好有空，那就再去試好了，只不過童若紅得知之後，抱怨地多話了幾句。
江依寧透過了慕禮工作人員的微信，對方又好一番道歉，江依寧只簡單地回了句“沒事的”。
但過了一會，工作人員卻問道：“江小姐，方便發一個銀行賬戶過來嗎？我們將賠償款打給您。”
江依寧有些奇怪，只不過調換一件婚紗，還需要賠償款嗎，她回了句“不用了”。
但對方在微信上仍舊執意想要她的銀行賬號，江依寧只好回了電話過去：“你好，賠償款我是不需要的，我們今天上午十點半過來重新試紗。”
對方確認之後，江依寧將時間也都一一和林皓東、童若紅說了。
她又發了訊息給諸老闆，今天看來要請一天假了，但很快，諸老闆就回了訊息同意了。
十點多的時候，三人一起到了慕禮會館。
童若紅是一臉的不爽，但江依寧倒是覺得無所謂。
領班經理忙上前迎了過來，邊走邊說道：“林先生，江小姐啊，實在是不好意思啊，是我們工作的失職，我已經罵過下面的人了，她們等下正式和你們道歉，這次的事情，我們慕禮一定會做好賠償事宜的。”
江依寧開口道：“賠償我已經在電話裡溝透過了，不需要的，重新試就好了。”
童若紅仍是臭著張臉，對領班經理嗆聲道：“這都能搞錯，還好意思說是海州最好的會館！”
“是是是，夫人，真的太對不起了，還麻煩你也再過來了一趟，我們這次一定讓你們滿意，請您再給我們次補償的機會。”領班經理賠笑道。
正在三人想要上樓的時候，林皓東卻看到樓梯上走下了江心玥和上次的鄭奕安，而一旁的試穿員還在和江心玥確認細節，手裡拿著已經整理好打包的婚紗。
鄭奕安今天穿了一套休閒的黑色西裝，帶著黑色的口罩，身材高挑修長，氣質看起來比電視上還要完美。
江心玥忙著和試穿員溝通，並沒注意到林皓東他們。
林皓東忍不住開口質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江心玥疑惑地回過頭，看到了林皓東。
她的手還挽著鄭奕安。
江心玥倒是仍舊平靜，毫無波瀾地說道：“我過來定婚紗。”
“定什麼婚紗？你要結婚了？”林皓東反問道，聲音急促，他自己都沒意識到。
“是啊。”江心玥倒是又漫不經心地說道，“下個月，到時候你提前把小旭送過來，讓他一起參加婚禮party。”
林皓東震驚地看著江心玥，他不敢相信，這個女人，竟然當著他的面，告訴他，她要結婚了。
江心玥見林皓東沒接她的話，便挽著鄭奕安，對一側的試穿員說道：“那麻煩你把婚紗送到我車裡哦，那個賠償款，記得無論如何都要打給你們之前的顧客，這次真的謝謝你們了，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
話音剛落，就見童若紅上前一步攔在了江心玥面前，“喲，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我前兒媳搶了我現兒媳的婚紗啊，不得不說，海州可真是小，冤家也真是路窄。”
“童阿姨，第一，我不是你兒媳，第二，我們也不是冤家，有些話，還是請你收回。”江心玥絲毫不畏童若紅，正色說道。
“怎麼不是我兒媳了？你生了小旭，我是小旭的奶奶，你是小旭的媽，我們就是婆媳！怎麼？我這前兒媳現在要改嫁了是嗎？”
江心玥心覺和這樣的人糾纏沒意思，瞥了一眼林皓東，又瞥了一眼童若紅，“我沒必要和你講什麼道理，至少，我是看不上你兒子的。”
一句話氣得童若紅跳了腳，“怎麼，你以為你多高貴，現在年紀大了，只能騙個不懂事的小年輕結婚吧。還有，今天的婚紗，我們憑什麼讓給你！”
話音剛落，鄭奕安上前站在童若紅面前，“阿姨，請你講話自重。至於婚紗的事情，你們可以和慕禮會館直接交涉。”
林皓東也冷哼了一聲，看著江心玥說道：“小明星挺會服侍你的吧，到底年紀輕，好騙得很，這麼快就騙到結婚了。”
江心玥翻了個白眼，不想和這家人多糾纏，她覺得噁心透了。
她拉了拉鄭奕安的手，“我們走吧，別和這種人多說什麼，每次見到都噁心人。”忽的，她又想到了什麼，對著林皓東和童若紅回擊道，“別一口一個小明星，他是嘉影集團鄭亦發的親弟弟，你們林家還惹不起。”
說罷，拉起了鄭奕安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慕禮會館。
鄭亦發和嘉影集團，在整個江東區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涉黑起家，兩道通吃，集團內的勢力遍佈全國各地。
待得江心玥走後，江依寧見到林皓東緊緊地握起了拳頭，指骨發白。
童若紅見兒子狀態不對，忙打圓場說道：“行了行了，別影響我們，我們試我們的。”
“試個屁！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