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願與我共赴驚春宴?”
楚良眼底第一次展露出清晰可見的神色——期待。他的手懸在半空中,就等著晏鸞答應。
可只聽冷冷一聲:“不了,謝裕王殿下邀約。”
他遲疑了半會兒,將懸著的手放回了身側,輕嗤一聲,眸底染上失望的神色,隨後不加任何語氣地問她:“為何不願與我同行?”
楚良明明知道為什麼,卻一定要聽她親口說出來。
“裕王殿下不是知道嗎?臣女已經和太子殿下訂了親事,自然是要和太子一同出席……”
楚良不由得又捏緊了拳頭。
明明知道她會這樣說,可還是抱一線期望去問,倘若她說:“臣女與裕王殿下有別,一同出席怕是不妥。”他也不至於嫉妒生氣到發狂。
良久,楚良才壓不住怒氣開口:“很好,晏鸞,你還是要記住,你究竟是誰的棋子。”
“臣女…知道。”晏鸞低著頭,諾諾回答。
無聲無息中,楚良悄悄地走了。絳雲房裡,只剩下晏鸞一人,她長舒一口氣,吹滅了蠟燭,京城裡最後一間亮著的屋子,也消失在無盡長夜中。
——
驚春宴當日,京城處處熱鬧非凡。此刻晨時便有一個習俗,百姓們稱其為“掛春”,實是將綠的或黃的綢子掛在簷角,街門上,若使人站在綢下,陽光映襯,那黃那綠就像是披在了身上一般。
等驚春宴七日一過,再將這些曬飽了陽光的綢緞放下來,做成衣裳,給心愛的孩子們穿上,也是一種美好心願的寄託。這種衣裳通常稱為“掛春衣”。
而丞相早早便入了宮拜見了臨文帝,臨文帝念在晏璟平亂有功,特許丞相一家共赴驚春宴。
往日驚春宴都設在瞿平山,傳說這座山是瞿平聖僧座化的地方,因此靈氣鬱澤,動植物都長勢極好,先帝便在此蓋了一座規模堪比皇宮的還夢園。車馬過後,一行人便來到了這裡。
臨文帝丞相一家安置在了惜夢園,五月草長鶯飛,生機蓬勃,歡聲笑語都一併融於淌在屋瓦上的流光之中。
而與院外不同的是,屋內的死寂。
此刻晏璟,晏鸞,崔妙儀和江卿嫿齊坐堂屋內。
“惜夢園啊惜夢園,陛下竟賜我這座園子,呵,呵呵。”晏璟抿了幾口茶,眼神空洞地自喃著。
江卿嫿剛想開口,崔妙儀便瞥了她一眼,示已警示,她們的相爺看起來心情似乎不太好,現在但凡出口說什麼話恐怕都會招他厭惡。
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晏璟眼睛一亮,轉而對一旁的晏鸞說:“鸞兒,已有幾日未曾拜見太子了?”
晏鸞頓了會兒,便道:“已有半月了,父親……”
晏璟厲聲:“這麼久了?”
“額,四月末那段時日鸞兒感染了風寒,所以不曾拜訪,且聽聞這驚春宴是太子殿下一手操辦的,那些時日太子也未來問候,也是情有可原。”
晏璟聽了,神色緩和下來,起身拂了衣袖便道:“我恰好有事要尋皇后娘娘,你無事便一同前去吧。”
晏鸞應了聲,可一旁的崔妙儀卻坐不住了,她心知肚明晏璟就是要撮合鸞兒和太子的婚事,她也絕不會讓她的女兒深陷險境,於是沒有多說一句,上去便強拉著晏鸞的衣袖。
動靜被晏璟注意到了,他回頭蹙眉,只惡狠狠盯著崔妙儀,呵聲道:“怎麼了?”
“無事。”晏鸞應了一聲,轉頭對崔妙儀擺頭,眼中滿是無奈,並推開了她母親的手,頭也不回地隨她父親走了。
崔妙儀心中一驚,她忽然覺得她心愛的女兒好像和從前不一樣了。別人都沒有發現,只有她發現了,晏鸞在撇開她目光的後一秒,便即刻轉換了神情,堅毅,渴望,不屬於鸞兒這個年紀的極致理性,那種神情,她以前從來沒有見過……
只有當寂靜被歡笑覆滅,才能讓人覺得自已在這世間還尚存一息。
“它,它竟然會站起來!”晏鳶捂住微微張大的小嘴,翡翠色亮晶晶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白色小物,飄動的碎髮,微顫的睫毛,無不在訴說著她的驚喜和讚歎。
“它,它剛剛和我握手了!鳶兒,你剛剛看到了嗎?”晏蓁雖然半蹲著身子未動,頭卻已偏去,剛剛觸碰過白色小物的手還僵在半空中。
“嗯嗯!我看到了,它好厲害啊!”晏鳶還是止不住驚奇。
只有懶洋洋躺在樹上的晏回,沒好氣說了聲:“切,這有什麼稀奇的?這種會站起來的貓我可見多了,我還見過會跳舞的狗呢!”
晏蓁一聽,頓時來了火氣:“你可瞎掰吧你,本小姐還從沒聽說過會跳舞的狗,你見過,你倒是給我找來看看啊!”
“誒,未可,這不是你想見就能見的……”晏回閉眼,神氣自然。
“哎呦…晏蓁!”晏回抱頭大喊。
晏蓁氣不過,扔了他一石頭,正中靶心。
紫衣少年縱身一躍來到晏蓁跟前,吃了痛,眼裡還閃著淚花,嘴裡還不停埋怨晏蓁。
“你該。”晏蓁抱胸撇頭,嘟著嘴。
突然,一抹綠吸引住了晏回的眼球,他向晏蓁身後望去,那隻長得精緻華貴的白貓竟生的一雙異瞳,一隻瞳孔與他的三妹妹一樣,還都是綠的。
不禁感嘆到“這貓竟然長著一雙異瞳!”
晏回從小就很喜歡他三妹妹那雙眼睛,渴望著哪天他也能生出那雙眼睛就好了,因此發現了這等稀奇動物,他不驚奇才是怪事。
這下晏蓁倒高興極了,自已終於能扳回一局,便神氣洋洋道:“哼,方才讓你下來看看你非不聽,這下你要怎麼說?”
晏回聳聳肩,只能承認:“好吧,我確實沒看過跳舞的狗,這是我聽李沐植講的,他鐵定吹牛!”
“嗯,就是!”晏蓁點頭應和。
“唔……我給你取名叫什麼好呢?白白?綠綠?你跟我有一樣的眼睛,我可以給你取名叫鳶鳶嗎?”
小貓“喵嗚”了一聲,晏鳶覺得它似乎喜歡這個名字。
“我就知道你喜歡!我也很喜歡!”
一旁的兄妹倆看的哭笑不得。
晏鳶將“鳶鳶”緊緊抱在懷中,“鳶鳶”也順勢舔了舔晏鳶肉嘟嘟的臉頰。
“一細看,這隻貓養的好生精緻,連毛都雪白雪白的,臉上也很乾淨,一看就是有人細心照料過的。”晏回俯身仔細觀察起這隻貓來。
這一說,突然讓晏鳶有些警覺,瞿平深山之中的確不太可能有這等品貌的貓,有的只能是達官貴賓所帶來的,亦或是受寵的嬪妃或皇子……總之,身處世外,總要警惕些
——這些都是母親教她的。
“二哥哥說的沒錯,這貓來歷不明,我們也不能平白無故受之。”晏鳶漸漸鬆開了懷中的小貓,貓兒似乎感受到了什麼,有些留念地朝晏鳶揮揮手。
晏蓁看出了晏鳶真的很喜歡這隻小貓,況且她也有些捨不得,便輕聲問:“真的不養了嗎?”
晏鳶還沒回她,卻被一聲叫喚打破了僵局。
是二夫人派來侍女尋晏回和晏蓁的,可一聲叫喚,直接嚇跑了白貓,貓跑了不要緊,可它竟叼走了晏鳶身側的小荷包,晏鳶一下慌了神,畢竟那荷包對她來說很重要,回過神時,已不顧一切去追那貓了。
晏蓁在她身後喊她:“鳶兒!你回來啊!”
晏鳶帶著哭腔回她:“沒事的,二夫人找的是你們,我在不在……都沒關係的!你們先去,我馬上就回來!”
看著晏鳶逐漸遠去的背影,晏蓁心中忽然生出一種無法摹狀的悲哀。
怎麼會,沒有關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