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衛搶出,分開鬼群,將那老鬼捉住,掀翻在地,便要捆他,李正坤止住,命將老鬼提來跟前。

老鬼渾身顫抖,趴在地上不敢抬頭,李正坤問道:

“孤看你拼命往前擠,是否認識孤?”

老頭顫顫兢兢答道:“不——敢——認識!”

霍蒙生笑道:“這句話前後矛盾,認識便是認識,何為敢不敢,看來被嚇傻了。”

李正坤命老頭抬起頭來,再好生看一下自已,到底是否認識?

老鬼抬頭打量片刻,又趕緊低下頭趴在地上,話音仍然顫抖:

“這下看清楚大人面目了,小的——不認識!”

李正坤一把揪住老鬼衣領,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喝道:

“你再看一看,敢說不認識!”

老鬼身子抖得更加厲害:“好——好象——又認識——”

圍觀鬼民哈哈大笑,都笑這老鬼是個膽小糊塗鬼,怎會認識眼前這個大官兒。

李正坤放下他,替他捋平衣領,笑道:

“你別緊張,當年孤醉臥你的門前,是你帶孤上鄂王山看鄂王爺鞭牛,你忘了?”

老者又盯著李正坤細看良久,也乾乾地笑起來:

“剛才在外面我一眼便認出你來,只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當年我領你上鄂王山,你頂撞鄂王爺,被侍衛拿下,我以為你定然已死於非命。這幾百年來,我都為此事內疚不已。可萬沒想到,你現在突然富貴起來,前呼後擁的,定是當了大官吧?”

李正坤哈哈大笑:“的確是當了大官兒。孤現上山來拜謁鄂王爺。說起來,孤能見到鄂王爺,還多虧了你的帶領,俗話說:受人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你說吧,你想要什麼封賞,只要你說出來,孤都賞你。”

老鬼道:“大人所言當真?我什麼封賞也不想要,只想再入輪迴做人,大人能幫我辦到嗎?”

李正坤道:“這太簡單了。”

命霍蒙生立寫下一道命令,並派一名侍衛送老鬼去山下城隍衙門,著城隍派差役送老鬼到平都山孟婆司,從人道上等投胎轉世。

老鬼喜出望外,翻身跪到在地,對著李正坤磕頭不止。圍觀鬼民也羨慕不已,都說這老鬼頭狗窩裡摔筋頭——交了狗屎運了!呵呵。

原來,這老鬼乃是當年李正坤徒步去追左文秀時醉臥其墳頭的老鬼,王姓。王老頭當年對李正坤以客相待,並帶他上鄂王山參與鞭牛活動,李正坤由此得以認識了嶽王爺。

沒想到幾百年前種下的因,結出今日之福果,王老頭樂開了懷。

這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表過不提。

李正坤送岳飛轉世之後,又出京繼續巡視。

這一日來到一處地方,只見青山巍巍,林木蒼翠,兩條大道貫通南北東西,十字交叉,在兩條大道的交叉路口,有三間整潔敞亮的茅草屋,屋後開著一片碧綠的菜畦,種著各式蔬菜,繞菜畦插著竹籬笆,籬笆下種著爭奇鬥妍的亮草鮮花,顯得寧靜怡然,猶如道外桃園。

霍蒙生讚道:“好一個清靜的所在!”

李正坤扎住衛隊,命全體列立道路兩側,不得驚擾茅屋,七個貼身侍衛欲跟隨,也被斥退,站於屋外。

李正坤只帶著霍蒙生進入茅屋。

屋裡擺著三張方桌,上面放著一個竹筒,筒中插著竹筷,原來是一個小食店。

霍蒙生有些意外:“莫不是王爺腹中飢渴,想在這山野小店打尖用膳?”

店中空蕩,沒有鬼魂出來招呼,似乎無鬼經營,霍蒙生欲喊,李正坤止住他,道:

“休要喧鬧,羅婆婆如果在店,自會出來。”

原來,這裡便是萬福嶺羅婆婆的包麵店。

“羅婆婆是店主嗎?王爺認識?”

李正坤笑道:“羅婆婆店中只賣一種食物,名叫包面,極為鮮美可口,呆會兒你一嘗便知。”

正說著,從廚房走出一個鬼來,卻是個長相清秀的年輕姑娘,拄著拐,腳步蹣跚。

姑娘道:“客官,吃包面嗎?幾位?”

霍蒙生糊塗道:“王爺,這位便是羅婆婆……似乎叫羅姐姐更合適。呵呵呵。”

李正坤瞪大了眼:“姑娘,羅婆婆不在店中?”

姑娘道:“我前日摔傷了腿,羅婆婆進山去給我採藥去了。”

李正坤皺起眉頭:“你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走路做事怎如此不小心,摔斷了腿忍忍便也過去了,怎能讓羅婆婆孤身一鬼進山去替你採藥呢!太不懂事了!”

“大人教訓得是!我是羅婆婆的乾女兒。我本不讓母親大人進山,可母親心疼我的傷腿,非得進山去採藥,我勸止不住。如今三天過去了,母親還未回來,我也非常擔心,本想進山去尋母親,可我腿傷不能遠行,更不能爬山,只能在店中懸心等候,實在揪心得很!”

姑娘邊說邊流淚,看得李正坤心中憐痛陡生,自不忍再責怪於她,傳命一千侍衛,速速進山,尋找羅婆婆,接她回來。

李正坤又掏出一小袋白粉,讓姑娘回房撒在傷腿處,斷腿自會復生,恢復如初。

姑娘半信半疑持白粉而去,一盞茶功夫,從房內出來,已丟掉柺杖,亭亭玉立,對著李正坤盈盈一拜:

“謝大人賜此神藥,果然藥到傷愈。”

見她腿傷好了,李正坤和霍蒙生都很高興,問她會不會煮包面,姑娘說她已盡得母親真傳 ,請他們稍候,這便煮來。

不到半個時辰,姑娘便從廚房裡端出兩碗熱氣騰騰的包面,香氣直撲李正坤和霍蒙生的鼻翼,令二鬼涎水直流。

二鬼迫不及待持筷吞食,果然入口爽滑,味道鮮美,吃完包面,又喝盡湯汁,意猶未盡。

姑娘見他們沒吃夠的樣子,又到廚房去煮來兩大碗。二鬼也不客氣,又三下五去二吃了下去,方才心滿意足,撫腹而嘆。呵呵。

姑娘又泡來香茶,二鬼飲之,只覺唇齒留香,滿口清爽,正可去剛才食包面之嘴中油味,不覺身心俱爽,大加讚歎。

傍晚時分,進山侍衛陸續返回,羅婆婆被接了回來,背兜中揹著一大背草藥。

見到李正坤,羅婆婆愣住了,又聽乾女兒說李正坤治好了她的腿,心中更加高興,對李正坤道:

“公子幾百年來再未從這條大道上經過,我還以為公子已經忘記了我這片小店,沒想到公子今天突然光臨,真令我老太婆又驚又喜!”

羅婆婆讓李正坤等鬼坐著,她和乾女兒這便下廚,再給他們煮包面。

李正坤扶她坐下,說煮包面不著急,他此來為有一事,專程來請羅婆婆,還望她老人家不要推辭。

羅婆婆笑吟吟地道:“公子有什麼事儘管吩咐,我一定給你辦到。”

攝政王都對羅婆婆執禮甚恭,霍蒙生自然不敢端京城大官的架子,也對羅婆婆畢恭畢敬。他察覺羅婆婆並不知道李正坤的身份,便躬身對羅婆婆行上一禮,道:

“婆婆恐怕不知,這是當今的攝政王爺。”

羅婆婆的小店處於兩條大道的交會點,南來北往、東走西去的鬼魂很多,也算是個資訊交匯點,羅婆婆曾聽說過陰冥攝政王之事,只是她沒將貴公子李正坤跟攝政王李正坤聯絡起來,還以為是同名同姓,此時聽了霍蒙生的話,趕緊起身跪到地上,參拜攝政王。

李正坤受了羅婆婆一拜,然後親自扶起她,請她還座,道:

“羅婆婆既然已知道了孤的身份,孤便實言相告。幾百年前,孤調查陽間芹圃縣高考舞弊案子時,經過羅婆婆的小店,羅婆婆給孤押送的鬼犯都煮一碗熱氣騰騰的包面,鬼犯們吃後都痛哭流涕,既愧疚又感動。那時孤便在想,如果每一個鬼魂在進入黃泉路之前,都能吃上一碗羅婆婆煮的熱騰騰的包面,算是最後回味體驗一把陽世間煙火之氣。無論是惡鬼劣魂,還是善靈野魄,做人時也都曾是母親所生,羅婆婆一碗小小的包面,將令他們感念母親,懷念人世。作惡者必將悔恨所做之惡,為承受接下來的陰司清算懲罰、去惡根植善念做一個非常有用之鋪墊。功莫大焉!為此,孤想在黃泉路前方設立羅婆司,請羅婆婆做羅婆司判官,使每一位甫離陽世,進入陰冥的鬼魂,在上黃泉路之前,都能吃上一碗溫熱美味的包面,以了卻新鬼對陽世煙火的最後一絲念想,安心赴冥,接受陰司懲惡揚善之清算塑造。孤誠心相請羅婆婆,還望羅婆婆不要推辭。”

羅婆婆爽朗地答應了,說這是陰司對歷世鬼魂的關懷,是攝政王陛下對新鬼們的善舉,她義無反顧,願為陰廷和攝政王出力,盡力辦好此事。

李正坤大喜,命霍蒙生立即擬旨,在黃泉路前方設立羅婆司,徵辟羅婆婆為羅婆司判官,賜侯爵。

羅婆婆自然姓羅,名諱秀芳,中國境四川省閬中縣羅家灣人氏。

因羅婆婆從未做過官,李正坤拔出一隊侍衛,先送羅婆婆去平都山,讓包振堂安排精通官場儀規、吏道法治的師爺、書辦之鬼,教羅婆婆一應規矩程式等道。

命祁步達速到黃泉路前方建造羅婆司,衙門建成,羅婆婆的崗前培訓也應結束了,正可赴任。呵呵。

羅婆婆的乾女兒,因不願再呆在陰冥,李正坤便命將其送到孟婆司,由人道上等投胎轉世。

送別了羅婆婆去京城,李正坤又帶著霍蒙生離開萬福嶺,繼續往西北巡視,直往萬方山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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