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她們每次提了膳食,都直接去正廳擺膳,今日卻進了茶水間,絮絮叨叨。

聲音還不小,惜寧覺得蹊蹺,便過來看看,怎麼回事。

正好聽到她們說,十四爺昨夜在雲霞居留宿了。

她雖然早有預料,心也還是揪了一下。

荷碧沮喪著臉過來,期期艾艾地說:

“對不起姑娘,您愛喝的羊奶酥酪今日沒有了,是奴婢們無用……”

惜寧臉色有些蒼白,苦笑著擺手道:

“一點小事,也值得你們這般聒噪,不必計較,不喝就不喝,有什麼大不了的。”

一直沉默的柳青這時倒開口說了一句:

“雖是小事,可也顯見得是投石問路,姑娘若退讓了,以後就還得退。今日只是一份酥酪,明日也許就是紅燜羊肉,醬爆大蝦,蒸螃蟹,膳房那些人,是慣常勢利眼的,看著姑娘示弱,怕是也要踩上幾腳。”

惜寧苦笑,是啊,一步退,就要步步退。

可是不退讓,非錙銖必較,為了一碗酥酪,一盤菜,爭個臉紅脖子粗,風度教養盡失,有意義嗎?

她想想就覺得累,沒有意思,這就是德妃娘娘想要的?讓她們像烏雞眼一般鬥起來?

十四爺知道嗎?因為他昨夜留宿雲霞居,今早惜寧的膳食,就被截胡。

今日截膳食,日後怕是就要截人了。

宋嬤嬤看出惜寧臉色不虞,忙催著柳青荷碧道:

“行了,趕緊擺膳吧,一會都涼了。”

惜寧知道,碧霜是福晉院裡出來的人,這般挑釁,不一定是楊格格的意思。

那文藝少女不至於如此囂張,應該說,不至於這般蠢。

不過就是十四爺頭回留宿而已,就這麼著拿腔拿調,難道不怕招致爺的反感?

多半是福晉示意,甚至有可能是碧霜揣摩福晉的意思,自作主張,要踩壓自已。

這不就是楊格格進府的意義嗎?

惜寧不打算接招,實在是她身份卑微,沒有接招的餘地。

她既不想給十四爺惹麻煩,也不想惹惱福晉。

萬一福晉怒髮衝冠,親自過來敲打她,發現如今的小竹園給格格住都略顯奢靡,豈不是要掀了天?

惜寧太珍惜這世外桃源了,為了保住這一方淨土,寧願委曲求全。

只盼著福晉看她老實捱打,不予反抗,能把她這小小侍妾丟在腦後。

接下來幾天,小竹園的膳食越來越差。

果然如柳青所言,不但早膳裡的羊奶酥酪沒了,熱騰騰的蝦仁豆腐包子被換成半涼的豬肉包,豆漿豆腐腦也沒了。

午膳和晚膳裡的葷菜也越來越不像樣,肥的佔了多半。

據說是那碧霜親自看著,把好的都挑給楊格格,剩下的才隨便裝盤,給惜寧姑娘。

連宋嬤嬤都看不下去了,悄悄讓小九去前院找劉喜公公。

趕巧劉喜跟著十四爺出門了,齊力去前院膳房,盯著劉公公做了一桌席面,親自送到小竹園。

惜寧讓落杏給拿了個五兩的荷包,笑著說:

“倒是叨擾齊公公了,原不是什麼大事,可千萬別跟主子爺面前說去,若鬧起來,倒是我的罪過了。”

惜寧很明白,之前碧環和四阿哥奶嬤嬤的事,十四爺出面替自已處置,那是因為事情只限於這府裡,福晉不敢違抗主子爺。

如今福晉找了德妃娘娘做靠山,拿楊格格做刀,來割她們眼裡自已這塊毒瘤,若十四爺再出頭,事情只會越來越糟糕。

若鬧到德妃娘娘非要處置自已的地步,十四爺也救不了她。

惜寧只能忍,若是不想忍,就得聰明點,接下楊格格的橄欖枝。

從此做福晉的一條狗,替她看著十四爺,爺有什麼動向都得向福晉報告。

福晉指東,她不能往西。

封建社會不就是這樣嗎?妾就是伺候主子的玩意兒,夜裡暖床,白日裡伺候主母。

像惜寧這樣,只討好主子爺,被爺護住,福晉連手指頭都動不得的寵妾,是大忌,為主母長輩所不容。

齊力也明白,如今惜寧的處境不是太好,十四爺呢,好像又沒有明白地表露什麼意思,他也不敢自作主張。

幸而惜寧為人仁善和氣,與劉喜齊力還有齊嬤嬤這些前院的人,包括存書幾個,關係都處得不錯。

沒有十四爺發話,他們也都樂意暗地裡幫扶著些。

齊力趕著送了一桌席面到小竹園後,就去找齊嬤嬤商量。

等劉喜夜裡隨著十四爺回府,三人一合計,決定聽惜寧姑娘的,此事暫且不告訴爺。

劉喜出面,去大膳房找了李公公。

李公公這近一年,拿了惜寧也有幾十兩的孝敬,這幾日眼看著那碧霜擠兌小竹園的婢女,正煩惱著呢。

他不好出面說話,怕得罪了福晉,大膳房這邊算是福晉的直系部下,人手賬目都歸她打理。

李公公哪敢違抗福晉的人?搞不好一頓板子不說,怕是差事也給弄丟!

可老這麼著讓惜寧姑娘受委屈,回頭十四爺算總賬,他同樣吃不了兜著走。

一見劉喜公公,都不用他開口,李公公就說:

“我的爺爺,您可給出個主意吧,兩頭受擠兌,奴才我可是風箱裡的老鼠,兩頭逃不了啊!”

劉喜一拍他肩膀,笑道:

“你是偷吃多了,被豬油蒙了心吧?就這點事情,還拖了這幾日 ?你就不會提前點,把惜寧姑娘的膳食裝好了,派個小太監送去,非得讓落杏那幾個過來,受擠兌?”

李公公一拍腦門,哎喲一聲,這是個好辦法啊,怎麼就沒想到呢!

膳食這事,就這麼四兩撥千斤地避開了。

小竹園的人根本不出門,碧霜再找不到機會擠兌她們 ,自然也不能當個事去稟報給福晉。

惜寧猜得很對,這事福晉根本就不知道,楊格格也不清楚。

就是碧霜狐假虎威,要踩惜寧一頭,也有點為碧環和許嬤嬤鳴不平的意思。

福晉後來倒是聽說了,也不過一笑了之。

她不屑於也不方便出手磋磨吳惜寧,不過下面的人有眼色,找藉口刁難她幾回,福晉不覺得有什麼。

一個侍妾,得了主子爺過分的寵愛,不敲打敲打,難道還讓她恃寵生嬌,爬上天嗎?

從主母的立場上,福晉這想法也沒錯,是安寧家宅,少生是非的思路。

十四爺對後院這些暗流洶湧的較量 一無所知,自覺總算把楊格格這事糊弄過去了,心情舒暢。

德妃聽說兩人順利圓了房,很是滿意,特意叮囑十四爺,別虧待了楊格格。

畢竟年紀小,好生照顧著,要是能再生兩個孩子,就更好了。

這時代普遍信奉多子多福,康熙爺對十四爺一直青睞有加,也有部分原因是他子嗣上順當,府裡太平,是福氣之相。

德妃的話十四爺雖連連稱是,心裡卻不以為然。

這兩年幾個阿哥爭鬥得,跟死敵似的,讓十四爺兄友弟恭的幻覺碎成了泡泡。

他很難想象,將來自已的孩子們也會這樣,鬥得你死我活。

再要孩子的心就淡了許多,他府上阿哥有了四個,格格五個。

足夠了,就把這幾個孩子好好養大,讓他們互謙互讓,友愛親近,他這個阿瑪就算圓滿了。

從德妃娘娘那兒回來,十四爺算算,從惜寧搬到小竹園,他明面上還一次都沒去過,有快一個月了吧?

於是這夜,十四爺便光明正大地,從主院裡一路去了小竹園。

正趕上惜寧又喝了些小酒,見到十四爺,她愣愣的,好像不認識了一般。

上次與主子爺在一起,還是花園裡賞牡丹呢。

後來楊格格來了,十四爺就沒再陪她回小竹園。

有十天了吧?

十四爺見惜寧呆呆地,便湊過來,彎著腰幾乎臉貼臉地問她:

“怎麼,隔了十天不見,不認識爺了?”

惜寧搖搖頭,又點點頭,帶著一點酒意說:“爺怎麼不一樣了?”

“哪有不一樣?你又喝酒了,醉了吧?”

十四爺聞到了惜寧身上的酒氣,皺了皺眉道。

惜寧想,你就是不一樣了,你睡過了楊格格,你在我心裡不一樣了!

她突然咯咯笑起來,搖晃著,伸出一個手指頭,豎在十四爺眼前,嘴裡喃喃地說:

“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

十四爺握住她的手指,把人摟進懷裡,不讓她亂晃。

“差一點點什麼……”他在惜寧耳邊蹭了蹭,柔聲問道。

差一點點,我就愛上了你,把你當做了自已的唯一。

可是,你睡過楊格格了,不行啦,我不能愛上你。

只能繼續把你當老闆,當上司,當……當客戶。

惜寧心裡嘟囔著,她有些醉,可還知道,這些話不能說,便伸手捂著嘴。

又嘻嘻笑起來,用手去撥拉十四爺的衣釦,嘴裡嘟嘟囔囔地說:

“哆啦你是唯一的,唯一的客戶……”

十四爺聽不明白她在說什麼,只知道這小女人真是醉了,攔腰抱起,送進了西側間的浴室。

兩人十天沒見,自然折騰得盡興,惜寧醉了,一邊歡好一邊流眼淚。

十四爺不知道她怎麼了,一邊百般侍弄一邊問她:

“心肝,你到底怎麼了,告訴爺,爺疼你……”

惜寧卻說:“哆啦我好快活,這是快活的淚水……”

十四爺一聽,更有勁了,像頭猛獸一般,衝得惜寧魂飛魄散。

……

後來兩人擦洗乾淨了,躺在東間床榻上,惜寧趴在十四爺懷裡,似乎睡著了,突然冷不丁問一句:

“爺,你跟她睡的時候,也是一樣嗎?一樣的姿勢,一樣地親她,摸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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