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我認真地,帶上一種豁出去的勇氣:“讓我去給他下毒吧,用一千隻老鼠啃食他那樣的劇毒把他殺死。”

聽到我這話,修治又大笑了起來。

說實話,比起他輕鬆粘膩的話語,比起他冷淡喪氣的眼神,這笑容更讓我覺得不適,那裡面似乎蘊藏著一種蒼白又煎熬的瘋癲。

等到笑夠了,他才問:“小澪具體打算怎麼做呢?”

我沉思了一下:“大概在家族宴會上,偷偷跑到廚房裡,然後在他的飯食上做手腳吧……假如別人不小心中招,我就暴露出我的異能力,宣稱那只是治病救人的異能,哥哥——你在笑什麼?”

修治坦誠道:“小澪的想法總是格外有趣。”

我感受到一陣被嘲諷了的羞恥感,便佯裝正經地點點頭:“不然順道在你的飯食裡也下老鼠藥好了,這樣也可以如你所願赴死了。”

“那我替你看著廚師和僕人,確保你的計劃能夠順利進行。”

“……”

不用再說了修治,我已經知道這很不靠譜了。

“安心,小孩子不用想那麼多。”他揉了揉我的發頂,才用極其雀躍的音調漫不經心地說:“他們會付出代價的。”

“明明自己也不比我大多少啊,歐——尼——醬——”我小聲吐槽。

沒過多久,我便知道了所謂的“付出代價”是什麼意思。

那是一個很好的晴天,九月底的天氣,燥熱已經開始一點點散去。禮儀老師見我最近功課做得十分優秀,便做主讓我放了一天假。幸子將我的搖椅搬到了庭院裡,上午探望完母親之後,我便懶洋洋地在院子裡曬起了太陽。

約莫是下午三點,幸子快步過來和我稟報:“家主似乎遇到了喜事,剛剛派人過來通知,明天晚上要舉辦一次慶祝他升職的宴會。”

我頓了一下,直覺告訴我,這件事和涼姐姐的丈夫有關。

“你知道具體的細則嗎?”我探起身問道。

幸子當然不知情。

不過,很快我便證實了自己的直覺,第二天的宴席之上,我那素來得體、從不出錯的小哥哥修治著裝卻是那日涼姐姐葬禮上的黑色和服,並沒有不合禮儀,但他卻第一次收到了父親不滿的臉色。

然而修治並不在意,他的目光穿過人群,對上我探究的視線,然後微微彎起了嘴角。

他想告訴我,他成功了。

我於是知道,這便是他的賀禮,並非在慶祝父親的升職,而是慶祝涼姐姐的夫家即將踏入地獄的宿命。

拋開那群遭到懲戒了的混蛋不提。

涼姐姐去世之後,母親的身體每況愈下,由我的異能力製造出的藥劑即使功效再強大,也只能醫治身體上的傷病,而母親的病根則源是她內心的煎熬。侵蝕她的死亡、是孤寂,是永遠無法再見面的愛女。

“母親,請再努力一些地活著吧,即使是為了我和修治哥哥,再堅強一點、再努力一點,可以嗎?”我擔憂地坐在她的床邊,輕聲懇求道。

她依然那樣溫柔地撫摸著我的發頂,眼底一團濃稠的、化解不掉的哀傷。

她微笑著:“小澪總是這樣懂事啊,是個讓人格外容易心軟的孩子。”

這時候,修治總是會坐在房間的陰影裡,窗子的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他手裡捧著書,眼眸半闔,從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眼底的情緒,只能看到他捲翹的睫毛。

涼姐姐的死改變了很多東西,我想,改變了很多我看不到的東西。

修治變得越來越忙,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書架前再沒看到他的身影。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才發現一整個十月我見到他的機會都可以用屈指可數來形容,這一個月裡,每每來探望母親時,都會得到他被父親叫去的訊息。

雖然有些許不習慣,但我苦中作樂地想,也算一門好事,畢竟兄長們能欺負他的可能性大大減弱了。

家主是知道了他的異能力麼?我時不時會冒出這個念頭。

我沒有深想,就被另一門好事吸引了全部注意——母親彷彿看開了,她恢復了從前輕鬆愉悅的模樣,會給我留糕點、教我淑女的裝配,帶我閱覽名家的畫作,甚至心情好時,還能與我說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話。

直到那天。

十一月上旬的某天深夜,母親突然發起了高燒。

我被幸子喚醒的時候,人還有怔愣,待聽清楚內容,也顧不得換上得體的著裝,匆匆忙忙地踩著木屐便向母親那邊飛奔而去。

醫師、僕人、家主,什麼都好,誰都好,他們都沒有我的異能有效。

屏風之後,醫師和僕人守在母親身邊,他們恭謙地彎著腰,屏著呼吸,彷彿像等待審判的囚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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