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津島家的一切如同走馬燈一般在我眼前搖晃著閃過。

關於他、關於我,關於涼姐姐和幸子、關於太宰和母親,關於那四方的窄天和被狎玩的、無從高飛的鳥雀。

當陳年的傷痂被赤裸裸地撕裂開時,我才恍然發現,它的內裡並未長出新的血肉,它正流著腥臭的膿血,依然是噁心的、腐爛的一切。

疼痛感具象而清晰。

不久之前,當我得以從病房返家之後,我和太宰一同親手埋葬了母親的骨灰。

此時此刻,在萬里之遙的日本,母親的陵墓正被黃昏籠罩、被橫濱的海風吹拂。而在義大利晦暗的夜色裡,我恨不得立刻出現在他的面前,割下他的頭顱,啃噬他的血肉,用他的生命來告慰亡者的靈魂。

織田先生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他手裡捏著酒杯,動作停了一拍,微微抬眼,看向我們的方向:“發生了什麼嗎?”

與此同時,安吾先生的聲音也響了起來:“太宰,你認識他?”

其實,如果將我頭頂的櫻花髮簪取下來,遞給安吾先生,讓他讀取到上面的記憶,那麼,Joshua家族的一切過往都會展露在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但我並不想這麼做。

“不會發生什麼,什麼也不會發生……”太宰盯著杯裡的酒液,聲音聽不出任何情緒:“只不過是一幫苟延殘喘的廢物,在噩夢降臨前搭建起一場狂歡的舞臺。”

“聽上去,你已經想好應對的辦法了。”安吾先生的目光透過薄薄的鏡片遞了過來。

“應對的辦法嗎……是啊,當然是的!其實,他們什麼也不會做,傲慢足以成為殺死他們的武器……”

我其實明白他的意思。Joshua家族所奉行的家族歷史,那個人所推崇的權利與渴望,他想要讓津島家的血脈永生永世流傳下去,他想讓津島家站在世界的頂峰,成為主宰。基於這一點,他並不會殺死太宰,也不會奪走我的生命,他是那樣的傲慢,他總有一日會喪生於這樣的傲慢。

想到這裡,我的心情意外地平復了下來。

太宰餘光落在我的身上,僅僅一瞬,他便收回了視線,然後笑眯眯地說道:“所以呢,總算可以放開玩一場了。”

“縱觀所有的黑幫分子,也只有你會將工作當成消磨時間的玩鬧了吧。”安吾先生嘆了口氣。

隨著安吾先生的話音落下,酒廳裡寂靜的氣氛倏而消融,像敲碎的冰層,驟然地從深淵裡打撈起了方才的閒適。

“嗨嗨,照我看來,工作也只是被社會賦予了特別價值和意義的產物,歸根結底,依然是用來消磨時間的手段。”太宰說。

玻璃和冰塊碰撞的聲音、呼吸的聲音和唱片悠揚轉動的聲音依然在酒廳裡迴盪著,卻又像剛從扭曲的音調重新步入輕鬆的正軌。

太宰的高腳椅再度轉了個圈,他勾起嘴角,喃聲道:“嘛,總而言之,好戲上場了,不是嗎?”

那天晚上,我久違地做了一個夢。

夢境裡的我,如親身置於煉獄一般火海,哭嚎聲、求饒聲、哀慼聲交織於耳邊,不絕如縷。到處都是屍體、是鮮血、是惡犬的咆哮。人的靈魂往天空的方向漂浮,人的肉體往泥土裡沉淪。

……醒來的時候頭昏沉沉的。

窗外放了晴,陽光傾灑於室內,手機裡躺著一條外科醫生撥來的訊息:上午十點在會客廳裡碰面。

離十點只差半小時了。

睡了好久……

我一邊頂著昏沉沉的腦袋去洗漱,一邊在腦子裡搜刮也許被我遺漏掉的資訊。

太宰已經有了決策。

我試圖跟上他的思路,他在想些什麼呢,是解決掉Joshua的方針麼?還是對付家主的辦法呢?

直接派人暗殺掉元兇什麼的……

又或者是……別的什麼呢?

我不得而知。

牙膏沫伴隨著水流而下,洗手間的鏡子裡,印出一張略顯稚氣的臉,咖啡色的眼睛似無機質的玻璃球,長髮被籠成規整的髮髻。

這幾個月裡,我已經養回了一些氣色,面板卻依然是蒼白的雪色,臉頰上浮動著病態的紅暈。

一張很難讓人相信這會是黑手黨的臉,我想。

指標轉動到十點整,外科醫生踩著點精準抵達了會客廳。

與哥特式建築的外表不同,會客廳的裝幀極其現代化,以灰黑的色調為主,連桌椅也都像是全新採購的,看不出任何陳舊的痕跡。

參與會議的人員不多,僅僅是外科醫生團隊的核心成員,以及我、小松杏和織田先生。

“前輩。”我先向他打了個招呼。

“……早川,昨晚睡得怎麼樣,”他哈欠連天,黑眼圈似乎更重了一點,全身上下籠罩著一股幽幽的怨氣:“像棉花一樣軟趴趴的床,讓人的睡眠糟糕透頂……當日要務不該是處理工作,而是投訴酒店才對……真是掃興……”

在這種“艱辛”的環境下,能夠準時到達會議室,真是不可多得的毅力啊,醫生。

“辛苦前輩了。”我說。

他停了一秒,然後將包裡的資料抽了出來:“……真是,不出意料的反應呢……算了,進入主題吧。”

昨天夜裡,外科醫生親自前往了一趟義大利黑手黨總部,一是為了奉還被太宰施以回禮的“人質”,二是為了打探情報、試探風聲,弄清楚義大利黑手黨當下的態度。

“……昨天那個……男人,”他語速慢吞吞地說道:“……是當地一個名為新興家族的手下。”

“Joshua。”他說。

果然,這與我的猜測不謀而合。

這也不難解釋他會說一口無比流暢的日語、以及能夠精準地將我認出來。

眾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織田先生依然波瀾不驚地聽著會議,外科醫生繼續說道:“……按照義大利黑手黨頭領的意思,此人的行為極其私人,並非黑手黨的想法……”

說到這裡,話語停頓了下來。

“前輩,”我平靜地接道:“我個人並不覺得,士兵能夠肆意妄為地違背將軍的意願。”

雖然對方給出的理由如此,但那多半隻是搪塞港口黑手黨的話術,一個下屬不服從頭領的意思私自行動,在黑幫裡可謂是禁忌一般的存在。如果他是港口黑手黨的成員,嚴重的話,或許會被劃分到叛徒的類別,受到嚴苛殘忍的責罰。

要麼,他的行為是頭領的授意,要麼……最小機率的可能,則是Joshua家族已經勢大到讓“頭領”不得不忍受這一行為。

“……你說得沒錯,呵呵……恐怕,義大利黑手黨不如最開始所展現的那麼簡單,”外科醫生沉吟道:“……這是今天早上首領派來的加急檔案。”

紙冊在眾人手中流傳一圈,毫無疑問的,那裡記載著安吾先生昨天夜裡提到過的關於Joshua的情報。不,應該說這份資料具有更多的細節。

“義大利黑手黨的內部派系、勢力分佈比最初調查到的要複雜許多……”

伴隨著外科醫生陰沉的嗓音,會客廳裡不斷地響起翻閱紙張的聲音:“直到誘引港口黑手黨抵達這裡後,才展露出他的冰山一角,彷彿這後面隱藏著天大的秘密……”

秘密……

我似乎想到了什麼。

“……此刻,序章已經開始奏寫了……三天後的黃昏時分,Joshua家族將在總部舉辦一場晚宴。”他頓了一下,遞給我一張精緻的邀請函,說道:“……早川,你是醫療部裡唯一的受邀成員。”

意料之內的宴會。

我“嗯”了一聲,平靜地接受了這一場即將來臨的風暴:“我明白了,前輩。我會準時參與的。”

“不過,在此之前,可不可以麻煩您幫我找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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