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是因禍得福,周行川很快發現,讓他那劍走偏鋒的內功心法更上一層樓的法子,竟是不破不立。
再加上檀香玉去東梵一趟得到的那些合歡宗秘法,在這些年鸞和的傾力配合下,現在他的武功更勝當年。
而鸞和禁術大成後宛如新生,開始確實失了憶,後來發現周行川不想她知道從前,她便也順水推舟全當不知。
因為頓燭禁術大成,立地飛昇便是抬腳一步。
是的,成仙。
“道家崇尚仙道貴生,渴望長生久視,咱們從小耳濡目染,你為什麼會生出這麼大逆不道的想法?”
多年前的舊語再一次被歲月的長風裹挾而至,從時間的洪流中逆流而上,在她耳畔迴響。
她想,她是達到了真正的,長生久視。
東梵百年曆史無所記載頓燭大成,那百代之前呢?禁術從何而來?
頓燭禁術本就是上古流傳下來的密碼,只是如今只餘隻言片語,非升即死。鸞和也是誤打誤撞才得以成功。
而周行川在得知這些之後愈發偏執,對她的佔有慾無以復加,最開始的時候,甚至無法容忍她離開視線。
“你以後會去怎樣的世界?”周行川問。
鸞和回道:“用你能理解的話,大概是你下黃泉,我上碧落吧。”
周行川不甘心的追問:“然後呢?”
鸞和笑的釋然:“然後你入輪迴,靈魂被洗滌千百遍,再不會記得我一絲一毫,不必掛懷。”
“那你呢?”
“我不願騙你,但你的一輩子,終究不會是我的一輩子。”鸞和頓了頓,“你的人生不會改變,從降生開始走向死亡,我不過是個插曲。”
從她見到穆知意開始,就明白這平靜的生活很快就會被打破了。
忽有一日周行川打獵回來,手中握著一枚皇令,鸞和便知道,這樣的日子到頭了。
西嬴吞併北源後沉寂已有五年之久,終究還是準備向南梁揮刀了。
周行川見執明睡著把鸞和叫出來:“鸞鸞,我們歸隱之前的身份,我並未告訴你。”
鸞和一臉瞭然的問道:“是到了重啟身份的時候嗎?”
周行川見她如此反應,心生疑慮,她不問她從前是誰,也不關心他為何隱瞞,就這樣泰然自若的問是否到了復歸身份的時候。
未免太過從容,就好像一切盡在掌握。
只是她若是早就恢復記憶,為何不坦言?為何沒有半點端倪?
他猶豫著,到底沒有全盤托出,只說:“我是西嬴廣佑王,而你曾經是…是江湖俠女。”
其實他也不算是騙她,鸞和十五歲之前硬要說個身份,確實是江湖人氏。
鸞和沒有周行川預料的對他身份的吃驚,只很平靜的問道:“那執明會是你的世子嗎?”
周行川最後只能歸結為她向來如此淡定,答道:“會,這是我原先便答應你的。”
他說罷便要拉著她回臥室收拾東西,邊走邊說:“皇兄令我掛帥,咱們下午便啟程回郜都吧。”
鸞和卻沒有挪步,引得周行川疑惑回頭。
只聽她的語氣依舊平淡:“鸞和長公主已經死了,你帶我回去,沒有絲毫益處。”
周行川一瞬間變了臉色:“是穆知意告訴你的?”
不怪周行川這樣聯想,鸞和從未跟他表現出任何恢復記憶的跡象。
但她說這話不假,穆鸞和明面上已經故去四年,周行川帶她回西嬴,除了少數知情人,絕大多數的人都會覺得他是找了個容貌相似的替身。
便是傳回南梁,也利用不了她曾經攝政的身份,畢竟誰能相信她是本人呢?
但在西嬴卻會引起軒然大波。
試想一下兩國開戰在即,主帥府中卻養著一個與死去敵國公主一模一樣的女人,誰能放下心?
鸞和搖搖頭:“我每晚都會夢到一些以前,一年前就已經全部記起來了。”
“那為何,從未跟我提過?”
周行川的神色不掩失落,同床共枕多年,卻發現根本對其知之甚少,換誰身上一時都接受不了。
鸞和緊緊地握住他的手,輕聲解釋道:“起初,是因為你對過去隻字不提,我知你不願我記起,怕你不高興,到後來,我便知道你為何不想我記起來了。”
周行川卻甩開她的手,隨著輕哼帶出的一抹淡笑,似自嘲,又似譏嘲:“那現在鸞和長公主是準備死而復生,然後站在我的對立面上嗎?”
面對周行川的質問,鸞和緘默不語。
“你明白的,鸞鸞,你若回南梁,我們就不再是夫妻,而是敵國皇族。”周行川用力抱緊她,語氣中帶著一絲無奈與痛苦,“跟我回去,南梁的長公主早就死了,你只是我的鸞鸞,等此間事了,我會風風光光的迎娶你。”
此間事了,什麼時候事了?
自然是西嬴將南梁吞併之後。
鸞和沒有回抱他,只是垂著手任由他抱著:“執明你帶回西嬴吧,保護好他,我相信你。”
“大勢所趨你以為憑你一人能改變什麼嗎?”周行川聲色俱厲,“南梁有什麼好值得你為他死第二次?你於東梵長大,十三方歸。你在南梁的那十六年,真心笑過幾次?”
鸞和對南梁確實沒有什麼好的記憶,十三四歲她在彭昌旭身邊,十五歲回到皇室,父皇母后對她用之甚於愛之。
但她不能因為這些,就撇下南梁不顧,若她明明能改善局面卻不去做,那她將終生不得心安。
鸞和說:“若真是蚍蜉撼樹,我會作為南梁的掌權者獻國。”
周行川輕嗤:“你倒是豁達,不懼揹負萬世唾罵嗎?南梁素重文輕武,文人最是自矜清高,你做出此等行徑,又豈能為其所容?”
“百無一用是書生,他們如何想都改變不了。”儘管鸞和嗓音依舊平緩,但她對那些人的嫌惡、鄙薄卻顯露無疑,“再說生前哪管身後事,百姓安居樂業,才是我所願。”
周行川嘆道:“你能這麼說,想來也是放棄抵抗,你弟弟才是如今南梁的皇帝,此事由他來做才是天經地義,你何必執意蹚這趟渾水?“
鸞和忽然笑了,聲音很輕卻滿含疼愛:“他還年輕,以後的路還很長。”
“那你呢?你以後怎麼辦!”
“我可以揹負罵名的活著,我不在乎。”
周行川簡直氣樂了,最後只道:“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