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總算爬到山頂，視野一片開闊。
四野茫茫，遠山若隱若現，縹緲無蹤。
這是一個巨大的平臺，比之天門宗內門廣場，還要大上許多倍。
平臺由巨大青石鋪砌而成。
石頭已被風雨磨平稜角，只剩下圓潤的輪廓。
不少芒草，從平臺石縫之間長出，在夜風中晃晃蕩蕩。
平臺的最中央，是一個凸起的高臺。
高臺的周圍，間隔一定距離，矗立著石柱。
這些石柱，裂痕累累，被一些藤蔓纏住，不知存在了多少年。
地上時不時會有一些腐朽的木頭，露出灰白的木粉，上面爬著許多白蟻。
不知名的蟲，躲在某處芒草叢中，低低切切。
此處甚是荒涼。
看來，世人早就對神不抱有敬畏。
不然作為溝通天地的封禪臺，不會荒蕪至此。
兩人向著中間高臺走去，踩在乾柴之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隨著兩人的靠近，這才發現石柱之上，雕刻著各種神獸。
諸如傳說中的龍，鳳，麒麟之類，不一而足。
至於其他一些形狀怪異的神獸，倦天涯卻是一個都叫不出名字。
“師姐，你說在這裡入道，行嗎？”
倦天涯看著四周，一片荒蕪，不禁心生疑問。
“傳聞遠古時代，顓頊絕地天通後，中州之人就是在此處溝通神靈。”
紅璇翎解釋道。
“作為能溝通神靈的樞紐，自然有其神性。”
這高臺同樣是石頭鋪砌，看起來有一些破敗。
但它並不像下面的平臺一般，沒有長出芒草，光溜溜的。
“老六，你坐在這裡。”
紅璇翎道，指著高臺最中央之處。
倦天涯走過去，才發現這最中央之處，有一道道深深的痕跡。
這些痕跡，彎彎繞繞，形似一隻鳥的形狀。
“這是……”
倦天涯倒吸一口涼氣，指著腳下的刻痕道。
紅璇翎湊了過來，低頭凝望，緩緩道：“這事關一則傳說。”
倦天涯道：“什麼傳說？”
紅璇翎道：“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注1）
倦天涯指著腳下形似鳥的刻痕，道：“這是玄鳥？”
紅璇翎點點頭，道：
“傳聞九天玄女，降落凡間，幫助虞夏一位遠古大能，平定天下。”
“傳聞中，玄女就是玄鳥化身。”
“那位虞夏大能感其功德，在這聖地建造封禪臺。”
紅璇翎娓娓道來。
倦天涯道：“中州之人傳咱們宗的神女是九天玄女，你覺得可信嗎？”
紅璇翎搖搖頭，道：“不知道。慕容婧琴的身份，恐怕只有宗主知道了。”
倦天涯道：“算了，我還是先想辦法破境。”
他的心，開始怦怦直跳，莫名湧上一股期待。
在這裡，真的能破境嗎？
之前陸神機和慕容婧琴，都無法阻擋黑色枷鎖。
這一次，黑色枷鎖還會出現嗎？
畢竟這裡可是荒古聖地，一個充滿無盡傳說之地。
太古三皇，就是在這裡證道成神。
荒古聖地，似乎是除了崑崙之外，神州眾人最為信仰之地。
可是看到此處荒草萋萋，倦天涯心裡不禁有些感慨。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倦天涯收起他的感慨，因為現在有比感嘆更為重要的事——破境。
他盤腿坐下，只感一陣陣溫熱，從地面傳來，燙得屁股有一些癢。
這山還真是奇怪，就連地面，也是溫熱的。
他雙眸闔上，開始進入冥想。
月色如水，涼風輕拂。
紅璇翎就坐在他身邊，警惕地看著四周。
可這一次，倦天涯怎麼都進入不了冥想的狀態。
他睜開眼，尷尬道：“師姐，我現在沒有狀態，怎麼入道？”
聽到倦天涯的話，紅璇翎也是一怔。
兩人相顧無言，只有風過楓林，沙沙作響。
這一次，倦天涯並沒有什麼感悟，如何破境？
他突然想起幾年前，陳詩雅給的那顆菩提子。
悟道須菩提。
傳聞菩提子具有靈性，能助人感悟天地大道。
一顆白色的珠子出現在他的手裡，隱隱泛著淡淡金光。
倦天涯輕輕摩挲起來，握在手心，只感一股如凝脂滑膚的細膩感傳來。
略顯煩躁的心緒，也漸漸安寧下來，旋即重新閉上雙眼。
一刻鐘過後，天空仍是未出現任何異象。
倦天涯驀然再睜眼，像是要放棄了一般。
“老六，你知道什麼是‘道’嗎？”
就在此時，一道熟悉而又冷漠的聲音傳來。
倦天涯一怔，循著聲音望去。
只見紅璇翎支起右腿，右手撐在右腿膝蓋之上，扎著馬尾辮，一副嚴肅表情。
那樣子，頗有幾分江湖氣息。
倦天涯內心一顫。
這一幕，似曾相識。
在天門宗外門，她第一次找上自已時，不就是這副姿態嗎？
“願聞其詳。”
倦天涯雙手作揖，恭敬地朝著紅璇翎拱手。
此時兩人，不像是師姐師弟的關係，更像是一師一徒。
“夫道，有情有信，無為無形。”
“可傳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見。”
“自本自根，未有天地，自古以固存。”
“神鬼神帝，生天生地。”（注2）
紅璇翎娓娓道來。
倦天涯聽得很是迷糊，道：“說得真玄，‘道’在哪？”
“花開花謝，是‘道’。”
“人聚人散，是‘道’。”
“晝夜交替，是‘道’。”
……
“‘道’無處不在，在螻蟻之中，在稊稗之中，在瓦甓之間。”
紅璇翎道。
這一次，倦天涯似乎明白了一些。
所謂“道”，看不見而又摸不著，卻又無處不在。
“道”，更多的是一種自然規則！！！
倦天涯心有所感，緩緩閉上雙眸，腦中的那一片海，更為寬闊。
這一次，他很快就進入了一種冥想的狀態。
他看到臺下的芒草，在夜風中搖搖晃晃。
他看到山腰處，一隻灰白的鴞從樹洞中探出頭，睜著圓溜溜的雙眸，呆呆地望著周圍。
他看到山下那一條碩大無比的螣蛇，正趴著頭，呼呼大睡。
就在此時，它驀然睜開雙眸，喃喃道：“奇怪，剛才是誰窺視本尊？”
倦天涯忽地感覺，自已與這天地融為一體，天下萬物，盡收眼底。
這是與神識外放截然不同的體驗，因為這不需要消耗靈力。
這種感覺甚是玄妙。
他感覺自已輕如鴻毛，或者說，甚至忘記了自已軀體的存在。
注1：出自《詩經·商頌·玄鳥》
注2：出自《莊子·大宗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