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修揚不過是點了點頭。
上車之後，司機扭頭問他，“葉總，我們先去哪？”
葉修揚抬腕看了眼時間，“回別墅吧！”
助理聽到他的話，暗暗鬆了一口氣，同時，掏出手機，給朱佳琳發了一條訊息。
朱佳琳坐在別墅的客廳裡，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她固執得不去看客廳的掛鐘，自欺欺人地認為，時間應該還不算是太晚。
終於，外面響起了汽車的引擎聲。
很快，有腳步聲傳來。
客廳的大門被人推開，葉修揚站在門口，幾月不見，他的臉越發清瘦，氣質清絕，這幾年身居高位，他的身上不自覺多了一份生人勿近的冷峻。
他的面色沉冷，朱佳琳的心不自覺地又沉了幾分。
葉修揚邁步走過來，坐在她對面的位置上，抬眼看她，“朱副總有什麼重要的事，非要面談。”
朱佳琳推給他一張紙。
葉修揚接了過來，掃了兩眼，終於冷峻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絲變化。
“什麼時候的事？”
“上次在魔都，你喝多了。”
“你什麼想法？”
兩人冷靜得好似是在進行商業談判。
“我想生下來，畢竟是我的血脈。”
“我勸你三思而行。”
“我已經考慮好了。”
“既然你已經考慮好了，我也無話可說，我會盡到我應盡的責任！”
“好。”
朱佳琳收回那張單子，放在包裡，葉修揚難得對她說道，“早點休息！”
兩人一起往樓上走去，進了各自的房間。
溫柚寧從畫室裡出來，風裡已經有了秋的味道，立秋之後，這座北方城市的氣候立竿見影，白雲悠盪，樹葉飄拂，一切猶如畫中。
剛剛走到大門口，一眼就看到了周正，彼時，他倚在車前，有細碎的金光灑在他身上，吸引了來往行人的目光。
他看到她的那一刻，已向她走過來，自然地牽起她的手，“累嗎？”
“有一點兒。”她仰臉衝他笑，“你抱抱我就不累了。”
周正伸手抱住她，撫摸她如海藻似的長髮。
俊男美女的組合本就養眼，路過的人無不投來注視的目光。
有溫柚寧的學生認出了她，周遭響起了起鬨聲。
溫柚寧瞪他們，“你們這幫小子有點兒不識相了！還不趕緊離開！”
“好好好，教授，您繼續！繼續！”
周正望著她溫柔地笑，上了車子，周正幫她繫好安全帶，車子平穩滑行。
車子開了一段路，周正拐了一個彎。
溫柚寧沒有察覺到異常，依舊在絮絮叨叨地跟他說著什麼。
“周正，爸的生日快到了，不知道應該送他點什麼好？茶具，你覺得怎麼樣？不過，他好像有太多的茶具了，你有什麼建議？”
“周正，你聽到我的話了嗎？”
沒有聽到周正的回覆，溫柚寧扭臉看他，他修長有力的手指握著方向盤，彼時正望著後視鏡，神色透露出幾分緊張。
溫柚寧往後看過去，除了車流之外，倒沒發現有什麼異常。
“周正……”
“周正……”
周正的車子再次拐向了一條小道，“寧寧，你剛剛說什麼？”
溫柚寧握住他方向盤上的手，“周正，你是不是累了？”
“不好意思，剛剛想別的事情了。”
“沒事，我們回家吧！”
“好。”
一路上，周正異常沉默，車速也比平常快了許多，這倒有點不像他了。
回家的路，他繞了好幾圈，最後，才開進了他們的小區。
車子終於停在了地下停車場，周正握著方向盤，怔怔地坐著。
“周正，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溫柚寧握他冰冷的手指，“你可以告訴我！”
周正抬手撫摸她的頭髮，“沒事，你不要多想。”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希望你不要瞞著我。”
周正伸手抱住她，溫柚寧窩在他的懷抱裡，只覺得他整個身體都有些顫抖。
向來沉穩的無堅不摧的周正，此時，整個人透露出幾分無助。
溫柚寧緊緊地抱住他，溫柔地撫摸他的後腦勺。
在她的安撫下，周正似乎是恢復了理智，他搓了搓自已的臉，“我們回家。”
周正牽著溫柚寧的手，回到十樓的家，溫柚寧幫他倒了一杯熱水，周正接過來，“謝謝。”
“周正，我說過，以後換我來守護你。”
溫柚寧目光灼灼地看著他，“我沒有那麼脆弱！”
周正再次抱住她，“寧寧，有些事等我確認之後，會告訴你的。”
“好。”
“你先休息，我好像應該出去一趟。”
“注意安全。”
“我會的。”
王隊長辦公室，周正坐在沙發上，王隊長則不停地踱著步子。
“周正，是不是你太敏感了？”
“隊長，來之前，我查過監控。”
周正向來穩妥，沒有確定的事情，他又怎麼會冒然行動，王隊長的步子更快了，“咱們先別慌，我先聯絡一下北國那邊。”
周正點了點頭。
王隊長拍了拍他的肩膀，“退一萬步講，即使真的是他，也沒什麼好怕的，畢竟這是我們的地盤。”
“你也知道庫索那個人，沒什麼事是他幹不出來的。”
王隊長深深嘆了口氣，“這段時間，我會先派人保護你，你自已也注意一點兒。”
從王隊長辦公室裡出來，周正坐在車裡，沒有著急發動。
四周黑漆漆的一片，濃雲似墨席捲而來。
他感覺自已好似是處在一個黑洞裡，周遭沒有一絲絲光亮，身體在不斷地下沉，在他無限極地觸控到幸福的這一刻，無形中一雙大手，再次把他拽入深淵。
過去，他孤身一人，無所畏懼，而如今，他有了想要守護一生的人，他承認，這一刻，他膽怯了。
命運使然，他無力去抗爭，一股深深的無力感油然而生。
溫柚寧聽著客廳裡時鐘的滴答聲，時間不停地流逝，周正一直沒有回來。
她試著撥打他的電話，一直是無人接聽狀態。
那一夜，溫柚寧最後在沙發上睡著了，也沒有等到周正回來。
只是半夜的時候，他給她發過一條訊息：寧寧，有緊急任務，最近這段時間不能陪你了，好好照顧自已，愛你！
溫柚寧問他：“你什麼時候回來？”
資訊如石沉大海，沒有等到他的回覆。
知道周正身份特殊，雖心中滿是擔憂，溫柚寧也努力剋制自已，每日上課下課，沒課的時候就約顏錦畫逛街看電影，每一日都填得滿滿的，可對周正的思念依然像是崖縫裡的雜草，瘋狂地生長著。
熱烈的夏天，正是顏錦畫工作室最輕鬆的時候。
週五下午，溫柚寧上完最後一節課，習慣性地掏出手機，周正依舊杳無音信。
她站在美院的走廊，趴在欄杆上望著下面來來往往的行人，風華正茂的年輕人，青春朝氣，盛世太平，誰能想到，有的人在背後付出了血的代價。
心頭的不安在不斷擴大，溫柚寧從小生長在軍人家庭，她的母親是一位優秀的空軍戰士，在一次演習活動中，不幸墜機身亡，那時候，溫柚寧不過才三歲。
溫老爺子也算是戎馬一生，參加過無數次大大小小的戰役及演習，溫柚寧記得她上小學的時候，有一天，家裡忽然來了好幾位長官，他們把溫柚寧和溫子謙一起帶到了醫院裡。
原來是溫老爺子在一次阻擊戰中，不幸中彈，生命危在旦夕。
那是溫柚寧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懼。
猶記得當時，她跟溫子謙一起站在病房裡，溫老爺子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滿了各種管子，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只是他形容枯槁，病號服上都是斑斑血跡，溫柚寧嘗試著喊他：“爸！你醒醒！”
溫老爺子毫無反應。
她去握他的手，他的手涼得可怕，那一刻，她張皇失措，她扭頭去看身邊的溫子謙，才發現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臉上早已掛滿了淚珠。
小小的溫柚寧再也忍不住，放聲哭了起來。
還好，後來，溫老爺子憑著堅強的意志醒了過來。
這樣一路走來，相比其他人，溫柚寧一直以為自已對於死亡和意外的接受程度要坦然一些。
她太早接受了世事無常，如今，溫柚寧緊抱雙臂站在這裡，這才發現，原來是她高估了自已。
“喲嗬，這是哪位美女？”顏錦畫笑嘻嘻攬住她的肩膀，“走，請你吃火鍋！”
“我今晚可要大吃特吃！”
溫柚寧知道顏錦畫是特意來陪她。
深夜，溫柚寧和顏錦畫一起坐在客廳裡，這還是顏錦畫第一次踏進溫柚寧的家。
她環視一週，可以看出來，周正確實是花了很多心思。
每一處細節，都可以說是按著溫柚寧的喜好來的。
像他那樣的男人，必定是愛得深沉。
顏錦畫啜一口紅酒，安慰的話不知該從何說起。
“寧寧，明天週末，我們要不要去泡溫泉？城郊新開了一家，陸向宇說是環境不錯。”
“要不然，我們去騎馬好不好？我可是好久沒去了！”
……
“顏大小姐，我沒事。”
“啊？那就好，我怕你胡思亂想。”
溫柚寧盯著矮几上，她和周正的合照，照片是上次周正去霧都看她，她拉他拍的自拍。
溫柚寧倚在他的肩膀上，含笑看著鏡頭，拍完才發現，周正的視線正溫柔地落在她的身上。
“我相信他會回來的。”
“當然。”顏錦畫拍了拍她的肩膀，“他可是周正呀！”
“對呀！他可是周正！”
晚上，溫柚寧做了一個夢，她出去寫生，在原始森林裡穿梭，似乎怎麼也走不出去。
周圍霧濛濛的一片，她茫然四顧，什麼也看不真切。
她張開嘴巴大喊，卻發現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
又餓又累的她，只能拼命地奔跑，四周的風如鬼魅，恐懼慌亂令她慌不擇路。
眼前出現了一道懸崖峭壁，她望著忽然出現的萬丈深淵，只覺得萬念俱灰。
溫柚寧閉上眼睛，在心裡喊著周正的名字。
“寧寧，寧寧，你是不是做噩夢了？”
顏錦畫幫她擦拭臉上的淚珠，抱住不停顫抖的她，“只是個夢而已，不要怕！”
夢裡的情境太過於真實，溫柚寧片刻沒有回過神來。
好似是還站在懸崖之上，孤身一人，那一刻的無助與膽怯，真實且破碎。
王隊長站在狹長的走廊裡，來回不停地踱著步子，他也記不清自已究竟走了多久。
深吸一口氣，他停在盡頭的一扇門前。
舉起手的瞬間，又垂了下去。
他去掏口袋，拿出煙盒，才發現裡面早已空空如也，捏皺的煙盒被他扔進垃圾桶裡，再次鼓足勇氣舉起手，門被人從裡面開啟了。
周正望著他，“您還要站多久？”
王隊長搓著自已的手，表情有些訕訕的，“你早聽到了。”
“如果連這點警覺性都沒有，我還好意思說自已是特種兵出身嘛！”
周正撤了撤身子，“進來吧！”
王隊長走進去，房間陳設簡單，他拉過僅有的一把椅子，“有煙嗎？”
周正拿過桌面上的煙盒遞給他。
王隊長這才注意到，垃圾桶裡堆滿了菸蒂。
他拿出打火機，好幾次沒有點著火，最後還是周正幫他點著了。
王隊長深吸一口煙，這才敢正視周正的臉，往常清爽的男人，此時，下巴上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眼底青黑，眼睛有淡淡的血絲。
他沉沉地坐在那裡，王隊長拿煙的手無端抖了一下，“吃飯了嗎？”
“吃過了。”
“睡得怎麼樣？”
“還好。”
一時都無話，沉默像是潑出的墨汁，在房間裡蔓延著。
“隊長，我大概猜到了，有什麼話您直說，不用有壓力。”
王隊長搓了搓自已的手，然後又搓了搓臉，“周正……”
“您說，我聽著。”
“周正……我……”作為一名軍人，王隊長向來直來直往，說話做事最討厭拖泥帶水。
可是，這一刻，卻彷彿有什麼堵住了他的喉嚨，令他難以啟齒了。
“隊長，我是一名軍人，服從命令是我的天職！”
“周正！組織決定……決定讓你去北國！”
“周正！”王隊長握住他的手，兩行熱淚從這個鐵錚錚的漢子臉上流了下來，“是我對不起你。”
“隊長，您別這麼說！”
“出去一定注意安全！”
只有王隊長知道，此時此刻，這句話有多蒼白無力。
“什麼時候出發？”
“15號。”
周正苦笑一聲，“還有三天時間。”
“所以，這三天，你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