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他很好，就是太直了些。
做臣子的，太直也不好，畢竟沒有幾個皇帝願意聽臣子天天上朝批評自己。
但皇帝身邊還真的缺不了這種人。
他會提醒，會指引，會把你從錯誤的軌道上給掰回來。”
翎遙開啟了碎碎念模式，顯然是很欣賞他，但又更希望他能圓滑一些。
“你也是這樣的人。”
明德帝把批好的摺子放一邊，又重新拿起一個。
“我比他厲害，我罵你但不會被你一氣之下流放或是砍頭。”
說起來她還有點小驕傲。
明德帝忍不住摸她的頭。
“你是朕的女兒，無論你做什麼，朕都不會生氣。”
翎遙冷冷掃他一眼，明德帝不解她突然冷淡下來的眼神。
“太子也是你的孩子。”
明德帝眨了眨眼，顯然是沒想到這句話還能被翎遙這麼理解。
問題是，她說的還沒錯。
翎遙帶去的酒，是明德帝親自讓她帶去的。
雖然是默許，但也是許了的。
所以在翎遙的眼裡，他這個當爹的，兩輩子都在不停的殺自己的孩子。
這也是坐在這個皇位上，不得不面對的問題。
孤家寡人，從不是一句調侃，一句感慨，而是血淋淋的事實。
“你老這樣說話，就不怕真有一天朕忍不下去了殺了你？”
明德帝已經記不清從翎遙出生以後他多少次忍氣吞聲了。
俗話說的好，忍著忍著就習慣了。
“你要真的想殺我，早就動手了，何必忍到現在，殺一個已經成年的太子你需要刻意謀劃，殺我這樣一個小孩子還用謀劃的話，你這個皇帝也真是白當了。”
李楨第一次聽到翎遙懟明德帝的時候還提心吊膽，現在已經完全的習以為常了。
父女倆偶爾互懟，但更長時間，是翎遙懟明德帝。
或許在別人眼裡，翎遙這樣跟作死沒什麼差別。
但對明德帝而言，這是他們父女倆交流感情的方式。
“看看這道摺子，彈劾大理寺少卿方有為私德有虧的。”
明德帝按了按眉心，語氣間滿是疲憊。
臣子們你彈劾我，我彈劾你，我看你不爽，你看我不順，政見不合開撕也就算了，議親沒議上也開始跟著報復。
這個朝堂幼稚得像個笑話。
翎遙看都沒看那個摺子，“各打五十大板。”
“嗯？你連調查都不調查一下就各打五十大板？”
“大理寺少卿罰俸一年，那個彈劾的，貶丁字泊堡。”
“一個罰俸一個被貶，你管這叫各打五十大板？”
明德帝眼底是帶著笑意的。
顯然他對這個處理方式很滿意，但就是想撩下賤。
“怎麼不算呢，大理寺少卿窮舉子出身，發錢跟要命沒區別。
那個彈劾的是不管是誰，為了一己私慾就攀咬對方，顯然是頭腦發熱，派去涼快點的地方好好把頭上的熱氣消一消，這不是很好嗎？”
翎遙對明德帝是嘴上狠，對百官下手才是真的狠。
拿著俸祿不幹正事？
那就別拿了。
拿著點權就頭腦發熱？
那就哪涼快哪去。
她活得長，不怕熬不動那些王公氏族，暫時動不了的就熬著，看誰先死。
手裡能動的就一個勁動，大不了就掀棋盤，我當不了皇帝你也別當。
她這發瘋式當太子，想來也是古今第一人。
翎遙是本著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刃的觀點。
當皇帝的，說白了也就是以民和社稷的刀。
百官們做不好事，一次兩次可以酌情，三次直接砍頭。
百姓們犯了錯，同上。
王公貴族犯了事，同上。
沒有人生下來就是完美的，但給了改正的機會還照樣犯，那就是找死。
“你把他貶去苦寒之地，就光是為了讓他頭腦清醒？”
“還為了讓他真正見識見識苦寒之地的人光是為了活著就有多艱難，他能吃飽能穿暖，能不用出門抵禦外敵，能不用操心衣食住行，甚至還有心思為了兒女私債來在朝堂上公然報復。
等他們舉家到了那裡，我看他還有心思想著攀龍附鳳或是得罪人。
讓他們艱苦的活著，還要給我做出一番業績出來，否則，就一輩子在那受著吧。”
進了朝堂的人，都不能獨善其身，光是婚嫁帶來的家族利益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就算隔著十八代，那見了面也得客客氣氣的論一論，這一論，將來滅族抄家可就有得說了。
哪怕沒有婚嫁，可天下學子能出身的就那麼幾位大家老師。
若是出身武將，沒有太高的出身就只能結交。
對明德帝而言，這個不能太得罪，那個不能罰太狠，看誰都有面子。
可對翎遙來說就完全沒有這一套。
她能殺光整個皇室，就能殺空朝堂，然後重新選拔人為自己所用。
這天下，最不缺的就是人。
一個世家倒下去了，就有其他世家站起來。
所以有些問題在明德帝這裡是問題，在翎遙這就不是問題。
“朕原以為自己曾經足夠心狠，可現在看來，朕是真的不如你。”
翎遙腿麻了站起來蹦躂兩下，結果一個沒站穩咕嚕嚕順著臺階滾了下去，李楨嚇得手裡的拂塵都扔了，結果翎遙自己沒當回事，爬起來拍了拍衣服，朝著明德帝一個挑眉。
【你當然不如我，你殺了你親爹以後怕這怕那。
我殺了滿皇室都沒覺得怕。
史書怎麼寫都無所謂。
外人評價也無所謂。
我只做我覺得該做的，正確的事情就好了。
我又不靠那些流言活著。
若有不服者來造反，那就來啊。
我要是死了，那是我不夠聰明謹慎，我要是活了那就是我命不該絕，我命不該絕，那該絕的就要絕一絕。】
有些秘密翎遙還是不想讓外人知道，所以心聲在這裡就起到了關鍵作用。
明德帝哈哈大笑。
李楨還以為明德帝是笑翎遙滾下來的樣子，趕緊哄她：“小殿下摔疼吧？都怪老奴不好，竟然忘了在臺階上鋪上地毯，老奴該死。”
明德帝聽到李楨這麼說又是一陣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御書房的隔音其實也不怎麼好。
明德帝發怒和大笑總是能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