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終究還是走了,至親的離去讓武同塵心如刀絞,他一直以為自己眼皮很硬很堅強,在父親得病後他流了比前三十多年還多的眼淚。看到父親閉上了眼,眾人嚎啕大哭,武同塵紅著眼走了出去,坐到車後座,他再也止不住眼淚,也大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喊著自己的爸爸。

哭完之後,哥哥在老家操辦父親的喪事事宜,武同塵開著車回家了,或者說回廠了,他在廠裡住的。到了家往床上一躺,很快就睡了過去。第二天早晨,他從夢裡哭醒了,等他有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不自覺的抽泣,看了看枕頭早已溼了一片,流血不流淚的他在遇到極度悲傷的時候原來是這個樣子。

他梳洗整理了一下,簡單吃了點飯,把司機叫了過來,他目前的狀態不適合開車了。來到了自己的房子裡,幾個孩子今天都沒上學,給老師請了假,他看著孩子們眼也都腫了,估計爺爺的離去也是孩子們心裡的痛,安排了小麗給收拾了一些生活必須品,他又讓廠裡來了輛車,把四個孩子和小麗一起帶回了老家。哥哥那邊的兩個侄子一個侄女也到了。

母親把武同塵四兄妹叫出了屋子,喊到了院子裡,說道:“你們父親生前就交代了我兩件事,第一件是他的墳要在爹孃的南邊,偎著他們。第二件是他不想火化,想留個全屍。”當時火化查的還沒那麼嚴,而且再老一輩的人不太接受火化,武同塵答應了母親去協調這件事,母親點點頭回去了。母親走後,他們四個人就開始商量父親喪事的事宜,喪禮的大席全部外包,找村裡最好的廚子,然後就是流水席,因為這幾年混的不錯估計人會非常多,這就有一個問題了,怎麼收這個來往錢。姐姐妹妹的意思正常收,哥哥沒有什麼意見,武同塵覺得不妥,因為最後這些錢肯定要進自己和哥哥口袋的,本來現在就不缺錢,不想別人說自己拿這個事還再賺錢,農村有時候流言蜚語能壓死人。最後商量的結果就是本家,也就是叔叔那邊先搬過來的一兩戶,不收錢,包括叔叔那邊從河北過來奔喪的,一分錢不收。本村的,親戚朋友,分遠近,近點的收十元,遠點的收五元。就這麼定。

這場葬禮他當然是賠錢的,五塊十塊在當時也不是什麼錢了,而且他用的原材料也都是好東西,這可讓來奔喪的人吃好了,後來大家都說他家上的牛肉比拳頭都大,魚都是三五年的大魚,周邊離得近和他們家沒有來往的很多人也來薅羊毛,他的原則是,只要來給父親奔喪的,都可以隨便吃。

他的夥計朋友多,官場的、社會上的、生意上的、廠子裡的,嗚嗚泱泱來了一群又一群,村裡人那叫一個羨慕,都誇老武有個好兒子,發大財了,出息了。

這樣忙活了兩三天,父親該下葬了,父親的棺材從房子裡出來的時候,現場哭成了一片。棺材上了車,拉到了墳地,事先已經挖好了一個坑,如父親所願,他的墳在爺爺奶奶緊挨著的隔壁。當棺材慢慢下放到底的時候,大家開始填土了,一剷剷的土撒向父親的棺材,武同塵的心像被錘子一下又一下的敲打著,等棺材完全看不見了,他的心卻平靜下來了。他和哥哥向旁邊的路上走去,走到了一塊石頭旁,兄弟倆坐了下來,看著父親的墳地,兩個人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生老病死誰都阻攔不了,可是接受還是需要一段時間的。

從父親離去後,武同塵就三天兩頭的去看母親,母親因為父親的離去每天也是鬱鬱寡歡。幾個孩子在家裡看到爺爺的遺像也是看到就哭,武同塵讓把遺像收起來,讓大家儘快從這件事裡走出來。可是他的兒子從小就跟著爺爺長大,睡覺都睡一間屋,爺爺沒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晚上都能聽到他在房間裡哭。武同塵聽著也心疼,於是將兒子接到了廠子,自己和老婆天天照顧,慢慢的才走出來。

很多年以後,他讀到一本書的時候,有一段金句描述出了這種感覺:親人的離去不是一場暴雨,而是此生漫長的潮溼,我永遠困在這潮溼中,在每一個波瀾不驚的日子裡,掀起狂風暴雨!

送走了父親後,生活慢慢的恢復到了正軌,現在他已經坐擁兩個廠子了,店鋪的房子被他買了下來,廠子他為了長久之計也計劃買下來。和村上經過了幾輪的談判敲定了價格,然後簽了合同,當然他手裡一下也沒那麼多錢,是分次給的。

現在自己的資產越來越多了,下一步要想著穩步發展了。時間來到了2001年,這一年是武同塵積累的一年,全年沒擴張,也沒出現哪些大事,對於他自己來說最大的事可能就是買了一臺奧迪A6,他已經不再是開作坊的小老闆了。這一年中國有兩件大事:一個是北京申奧成功,另一個是中國加入了WTO。這兩件事情讓武同塵覺得以後中國要和世界接軌了,以後的發展肯定是國際化,而且發展的速度肯定更快了,要研究一下國際貿易,看看以後有機會做這些生意嗎。

一直到了2002年,叔叔全家都來到了武同塵所在的城市,他也體驗了一下久違的家族感,給叔伯兄弟安排了自己廠子裡的要職。這年,他在當地可以說很有影響力了,企業也成為區裡重點扶持物件,來廠裡考察的團體、各級領導絡繹不絕,甚至還有一家韓國公司想入股合作,但是被他婉拒了。這件事情還鬧了個笑話,當時聽說有韓國人來廠考察,廠裡特別重視,那天,幾位外國友人在當地人員陪同下在廠裡轉的時候被保安驅趕了,保安提醒今天有重要客人來視察,但是沒說具體什麼客人,將他們趕出了廠門,這群人以為還有其他貴賓呢就走了,武同塵在辦公室等了半天不見人就給陪同人員打電話,才知道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抓過來保安開罵,保安也很委屈:“我看他們和咱長得一樣,我以為外國人都是洋人那種長相呢。”一句話給武同塵整不會了,無語的只能擺了擺手:“趕緊去站崗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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