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青城
第132章
炎炎烈日下，一群餓的皮包骨頭，骨瘦嶙峋的難民正在逃荒的路上。
氣溫很高，土地龜裂，空氣中蒸騰的熱氣將最後的水分榨乾。
坐在地上的一個曬得黃黑面板的小姑娘正擦著眼淚，在她的懷抱裡躺著一個臉色發白，病弱無比的少年。
他看上去彷彿已經死了，呼吸微弱。
臉卻還是很白，那張臉儘管染上灰塵，也依舊精緻的如同一個洋娃娃。
小姑娘被烈日曬的頭暈，還要努力的遮擋在自已的哥哥身上。
哥哥，他真的要死了嗎？
可是，他們的爹孃已經離開她了，現在連最後一個親人，也要從她的身邊奪走。
她抬頭看著發白的日頭，心中絕望萬分。
青城，一直都是青山綠水，土地肥沃的地方，百年來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嚴重的大旱。
今年卻不知怎麼回事，從五月份開始，就沒有再降下一滴雨水。
大大小小的河流逐漸乾涸，土地莊稼生長不出來。
而朝廷卻繼續徵稅，大家只能將往年的餘糧都交上去。
吃草啃樹皮，三個月過去，這裡已經是人間煉獄的存在。
小姑娘現在待的地方，是一些廢棄的房屋，這裡原本的居民都死光了，房屋也破破爛爛的。
逃難的人有很多，好一點的地方，都被那些有成年男子的群體佔據。
像她這樣的小丫頭，還帶著快要死的人，沒受欺負就是好事，哪能奢求更多。
可是比起慘，她還不是最慘的。
在她的右手邊不遠處的地方，正臥著一個渾身流膿的女人。
女人身上沒有一塊好的面板，身上散發著難聞的氣味。頭髮稀疏，臉腫著已經不看不清原本的模樣。
小姑娘從小就在妓院裡長大，她的母親，也是以這種難看的醜陋模樣死去的。
是的，這是梅毒。
並且女人已經到了晚期。
但是這些都不是最令人心驚的地方。
讓小女孩覺得過意不去的就是，這還是個孕婦。
那肚子已經十分的大，女子的身軀幹瘦，那肚子卻如同氣球一般鼓起來，似乎就要漲破一般。
她和哥哥已經在這裡待了半天了，這個女人就在這樣的烈日裡爬了這麼久。
她不會真的死了吧。
雖然自已都快要死了，但是可能是想到自已母親的慘狀，她還是強忍著害怕爬了過去。
“喂，喂。你還活著嗎？”
那女人頭埋在地上，身上格外的骯髒，她口中乾涸，只覺得嗓子疼，渾身上下疼，肚子疼。
還有，她的心疼。
她不明白，自已為何就落得這樣的下場。
就連肚子裡的孩子，就算活著生下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要掐死。
這個孽種。
要不是為了保住他，母親也不會死。
這時候，她感覺自已的肚子越來越疼，就像是要把她疼死過去。
她好像要生了。
可是，這裡什麼也沒有。
孩子生不出來，就會死掉。
她努力讓自已清醒過來，恍惚間覺得似乎有人在自已的耳邊呼喚。
“救救我的孩子，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
她能感覺到自已身邊有人，可是她聽到那稚嫩的聲音回答道。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幫你。”
那是個小姑娘的聲音。
她心下絕望。
看來，自已和孩子都要死了。
是她對不起他。
她頹敗的閉著眼睛感受著身體的疼痛，在這種撕心裂肺中，迎接自已死亡的到來。
這時候，卻有一雙柔軟的臂膀將她的身體慢慢的翻過來。
有人用乾燥的衣服將她全身上下包裹住，她感覺自已被一個柔弱的身體背在了背上。
一道聲音如清風般在她的耳邊吹拂。
“姑娘，再堅持一下。”
也許是因為這道聲音太從容，太溫柔。
她眼裡忍不住流下淚來。
她的熱淚順著骯髒的臉滑落下來，滴進了艱難揹著她的人的脖頸裡。
她有些倉皇的掙扎，“髒，髒。”
她中了梅毒，要是連累了她怎麼辦。
身下的人語氣輕鬆，微微喘息著說道，“別動，我們先找個好一點的地方休息。”
他們是因為身體太虛弱，所以只能在那個地方待著。
其實只要再走一點路程，就又到了一片空著的房屋。
女人感覺自已被輕輕的放在地上，救她的人用溫熱的溼布擦乾了她的眼淚。
她的臉有些腫脹，卻遠遠沒有身體那般面目全非。
她聽見這人聲音驚訝的喚道，“溫如玉？”
她的瞳孔一縮。
她腦中像是有一道閃電炸開。
難怪她一直覺得這聲音有些耳熟。
是溫如蘭。
怎麼會是她。
她在京中不好好的做她的丞相府夫人，怎麼會來到這個地獄般的地方。
她下意識的想縮在一起擋住自已的臉，但是轉瞬又自嘲的一笑。
現在的自已，哪還有什麼自尊可言。
一步錯，步步錯。
怪不得旁人。
溫如蘭這麼惡毒的人，還會救人嗎？
她從來沒有聽到過她這麼溫柔的說過話。
“姐姐？”她下意識叫道。
“哎，是我。”
溫如蘭解下自已藏在衣服裡的水壺，緩慢的給她餵了幾口水。
“你怎麼把自已弄成了這副樣子。”她輕微的嘆息一聲。
溫如玉睜開腫脹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從前的傲氣和靈氣蕩然無存，只剩下麻木。
她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笑來，顯得格外的怪異，“我把邵郎殺了。”
溫如蘭眼皮一抖。
溫如玉似乎也是憋的久了，這些事總在午夜夢迴間在她的心上反覆的折磨她。
“他讓我懷孕，又將病染給我。我名聲盡毀，父親將我驅逐，母親為了保住我，撞柱自盡。”
“我能怎麼辦，我只能在死之前，也拉著他死。”
她逃出京城，走走停停的，竟然也平安無事的走到了青城。
可能是因為梅毒，所以沒有敢靠近她。
她努力的睜開眼，那雙哀傷的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溫如蘭。
“你想要我救你的孩子？”
溫如玉羞愧的低下頭。
她知道這個請求是強人所難，但是如今，她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就在這個時候，她感覺肚子的疼痛又驟然上升了一個等級，她疼的臉色蒼白，身體痙攣。
這次，是真的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