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張文峰,心中卻浮想聯翩。很明顯,張文峰一定想到了什麼,但既然他不肯說,自己一時也毫無辦法。

“我去趟洗手間。”張文峰站起身。

“在樓上,就從那個樓梯上去。”楊毅衝著他身後努了努嘴。

“我知道。”張文峰點點頭,轉身向樓梯走去。剛登上樓梯,他心裡一陣後怕,暗怪自己差點兒說漏了嘴。楊毅有一句話倒是說對了,在某種程度上,他的確是他的對立面。

剛才聽楊毅講述事情的經過,張文峰越聽越心驚。這倒不僅僅因為背後的隱情如此曲折,超出了他的想象,更在於楊毅略顯平靜而又自信的面孔令他心生恐懼。楊毅著實是一個不得了的人,拋開與生俱來的直覺、敏銳的觀察力和縝密的推理能力不說,單是他的行動力,就會讓很多刑警甘拜下風。更要命的是,在他看似慵懶的表面背後,潛藏著一股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執拗,換個說法,那也是不擇手段的執拗。那絕對是個做刑警的好料子,張文峰暗忖自己沒有看錯人,如果在平常,也許他在私底下會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但在如此敏感的時刻,他感受到的只有恐懼。

沒錯兒,他的確想撈展鵬,至少會嘗試想辦法減輕他的罪責。他從來沒料到,有朝一日,展鵬會變成一個燙手的山芋。他自首後,隊裡一片惋惜。隊裡把案子交給他承辦,領導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裡話外,多少也給了他一些暗示,而那似乎是全隊的默契。當然,他也明白,作為一個刑警,秉公執法是首要職責,但既然法律都給了法官自由裁量權,他們這些身處刑偵一線的刑警,在不違反法律的前提下,為什麼不能或多或少地打打擦邊球呢?

但這裡邊的度,卻只能靠他自己揣摩。別看大傢伙現在什麼也不說,但一俟有了風吹草動,第一個倒黴的肯定是他自己,且很有可能只有自己做替罪羊。領導顯然利用了他和展鵬的交情,雖說他自己也覺得似乎無可厚非,但總有一種被出賣的感覺。

所以他一再提醒自己,做事一定要謹慎,不能給別人落下任何口實。他就像一隻在陡峭的山坡上向上攀登的岩羊,稍有不慎,就會和展鵬一起跌落深淵。

可是面對曾經的戰友,抑或師長,他又無法放手,甚至無法抑制拉一把的衝動,即便他給自己出了個天大的難題。

然而偏偏展鵬給自己布了一個死局。

從整個證據鏈看,展鵬的交待幾乎無懈可擊,特別是那把被驗出來王可DNA的瑞士軍刀,直接就把展鵬釘死在了十字架上。雖然展鵬藉口與案情沒有直接關聯,對他的私生活避而不談,但單單那把很普通的小刀,就令所有人都傻了眼。

有關展鵬自首的動機,即便他的說法可以自圓其說,但是張文峰卻一直有所懷疑。和展鵬朝夕相處五六年,他自忖很瞭解展鵬,他不是不相信展鵬的話,只是覺得那似乎不是全部的真相。當然,沒有任何證據,他的懷疑也從未說出口。

張文峰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如此厭惡楊毅,或許多少與他的性傾向、還有那一眼就能看出的孤傲有關。但是展鵬的自首,卻給他提供了充足的理由,如果沒有王可的引誘和楊毅的步步緊逼,展鵬斷不能陷入如此險境,所以,現在面對楊毅,他不僅厭惡,更是痛恨。

把展鵬送進看守所,張文峰幾乎一籌莫展。直到楊毅在警隊樓下喊出了那句話,才讓他隱約見到一絲光亮。

“你想救他嗎?”正是這句話,讓他暫時擯棄了對楊毅的情緒。楊毅當時提出了三個疑點,讓他眼前一亮。雖然在後來的提審中,展鵬漫不經心地化解了那些疑問,就像他早有預料一樣,但張文峰對楊毅的看法,卻多少有了改觀。人,就不禁被別人琢磨,而楊毅恰恰就是琢磨展鵬的人,或許只有利用楊毅,他才能抓住展鵬的破綻。

所以當楊毅說出“你還比我瞭解他的私生活?”,張文峰深以為然,也就沒有阻擋楊毅和他們一起去察看監控影片。當在螢幕上看到那個黑影架住展鵬時,他被眼前的一幕,更是被楊毅的直覺驚得目瞪口呆,楊毅說展鵬是在為那個黑影頂罪,他也相信了七八分。

張文峰難以抑制心底的悸動,和同事一起不分晝夜地尋找黑影的蹤跡。終於,他們找到了那個計程車司機,把最終的搜尋範圍縮小為那四棟住宅樓。當楊毅帶著王偉過來,說他們早就在那兒開始調查時,他再一次感到了恐懼。

“得意忘形。”他暗暗責怪自己。“徇私枉法”的念頭,曾在他的腦中一閃而過,但隨即就被他拋諸腦後了。事情本來就很棘手,萬萬不能再橫生枝節。而那個他下意識想遺忘的概念,偏偏被楊毅隨口就說了出來。他再次提醒自己,與楊毅的所謂“合作”,只能是權宜之計,就像楊毅所說,他們根本就是對立面,天知道楊毅最終會把事情鬧到什麼樣子,面對楊毅,他必須多一份提防。

放完水洗手的時候,張文峰不禁又想到了李東旭,回想起幾天前的晚上兩個人的會面。在那之前,李東旭曾給他打過兩個電話,說的話都不痛不癢,讓他對這個所謂展鵬最好的同學多少心生怨念。那個晚上,當他在家門前停好車走出車門,卻驀然發現李東旭叼著煙站在他面前。

“你怎麼找到這兒了?”張文峰詫異地問。

“找到你家,不算什麼難事兒。”李東旭抽完最後一口煙,把菸頭扔到腳下,補充道,“有些話,別的場合也不方便說,你別怪我啊。”

“你——找我有什麼事兒嗎?”張文峰看著眼前的不速之客。

“展鵬,到底什麼情況?”李東旭嘆了口氣,“這都進去快一週了。”

“你也知道快一週了?”張文峰白了他一眼。

“我跑了趟張家口。”李東旭說道。

“我知道,我聽楊毅說起了。”

“你們碰頭了?”李東旭問。

“他去隊裡找過我,然後在展鵬家裡也碰到過。”

“哦,”李東旭點點頭,說道,“不說那些了,現在你想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張文峰不滿地看向李東旭。他向來不喜歡眼前的男人,那是個說一分藏九分的主兒,和他們這些直來直去的人迥異。

“都這個時候了,咱就別藏著掖著了,”李東旭打量著張文峰,“你就說,想不想救展鵬?”

“想不想又如何?”張文峰白了李東旭一眼,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現在隊裡就把我一個人丟擲來了,不出事兒,皆大歡喜,出了事兒,我自認倒黴。”

“我瞭解。”李東旭露出瞭然的笑容,說道,“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告訴你,假如你有救展鵬的心思,那你就不只是一個人。”

“我當然有了,那又如何?”

“那就至少還有我,”李東旭伸手拍拍張文峰的肩膀,“我志願做那隻和你拴在一起的螞蚱。”

張文峰不習慣李東旭的親熱,聳聳肩把他的手甩開了,將信將疑。

“市局那邊我兜著,檢察院和法院我去找人,怎麼樣?”李東旭眯眯眼。

張文峰看著李東旭,沒說話。

“不過偵查階段的事兒,就得靠你了,”李東旭頓了頓,“我也會找你們的頭兒。”

“知法犯法的事兒,我做不出來。”張文峰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咱們誰都不能違法,懂嗎?”李東旭的眼中閃著光亮。

張文峰默默點頭。

接下來的半小時,兩人詳細地分析了案情,做了分工。雖然一直在政治部浸潤,業務方面李東旭可是一點兒沒扔下,反而視野比自己還要開闊,張文峰不禁對他刮目相看。

兩人談完告別,李東旭點了根菸,剛走了兩步,便又轉回身說道,“還有,楊毅那個人,你得小心點兒。”

“怎麼?”張文峰愕然。

李東旭嘆了口氣,意味深長地說,“他和咱們不一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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