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毅又是在沙發上醒來的。
他側了側身，望著電視上變幻的鎖屏照片，不無自嘲地想，假如王可不回來，他的餘生也許就會在窩在沙發裡看美劇度過吧。
沙發是淺灰色的，簡約的北歐式樣，是王可在網上買的。沙發不大，是個小三人位，躺在裡邊腿都沒法伸直。沙發運到的時候，兩個人一起組裝。組裝好，王可躺在上邊試了試，說有點小。
“不是選了好幾款嗎，有大的啊，幹嘛最後非得定這個。”楊毅不願聽王可抱怨，他用了一晚上時間，在網上找了很多款備選，都被王可否決了。
“別的都貴啊，就這個還便宜點。”王可說，“哎，反正是租的房子，買那麼貴的，將來往哪兒搬啊？”
這話倒讓楊毅無法介面了。那些時候，王可正在為在楊毅家樓上另租房子住耿耿於懷，王可不明白既然兩人都同居了，為什麼楊毅的家裡容不得他。當然，王可從未正面問過楊毅，楊毅也從來沒解釋過，但是他能感覺到王可的心思。
王可喜歡半躺在沙發上，看電視或玩玩手機。每當這個時候，楊毅都得坐在沙發上陪他。如果楊毅不肯，王可先是會溫柔地叫上兩聲“過來嘛”，楊毅就會乖乖地湊過去。假如楊毅的動作慢了些，溫柔就會變成嗔怒。“叫你呢，你聽不著啊？還不快點過來。”
其實楊毅喜歡兩個人一起擠在沙發裡。王可每天回來得都很晚，還要保證充足的睡眠時間，每晚差不多十一點就上床了。除了睡覺，兩人每天相處的時間，也就是在沙發上的一個來小時。
楊毅一般是坐在沙發一端，王可靠著另一端半躺著，把兩隻腳放在楊毅的腿上。楊毅喜歡那種肌膚相交的感覺。大多數時候，兩人是一起看美劇，王可總是邊看邊刷手機。偶爾，王可會倒上兩杯紅酒，和楊毅一邊喝酒一邊聊天。
後來，王可把沙發靠背拆下，放到書房的角落，另買了幾個小一點的靠墊，這樣沙發總算寬敞了些。從那之後，王可就要求楊毅也躺在沙發裡。王可側躺著，儘量往裡邊靠，然後環抱著也側躺的楊毅。那個姿勢很彆扭，好多時候楊毅的一條腿都得半彎著支撐在地板上，但是他感覺很幸福。
有一天，兩人又躺在一起，王可忽然說，“幸虧買了這沙發了。”
“怎麼？”楊毅盯著電視螢幕，問背後的王可。
“如果不是沙發這麼擠，咱倆也不會貼得這麼緊了。”王可的氣息吹拂著他的後頸。
楊毅覺得身上癢癢的，他握緊王可的手，什麼也沒說。
交往的時候，兩人從未到過彼此的住處。每次約會，他們都是在酒店開房。王可沒搬過來之前，一直和別人合租。那是一套小複式，樓下是客廳、廚房和衛生間，樓上是兩間臥室。
和王可合租的，是一對小兩口。後來女方懷孕了，王可有時在約會時就會念叨，擔心有了小孩兒會吵得自己睡不好覺。再後來，小孩兒出生了，除了吵鬧外，女方的父母也搬過來照顧，佔了客廳，再再後來，男方的父母也從老家過來了，也擠在客廳睡。
“他們家也真好意思。”王可憤憤地對楊毅說。
“那你就和他們說一聲嘛。”楊毅不以為然。
“說？怎麼說？”王可搖搖頭，“他們好意思那麼做，我可不好意思張這個口。”
“這種不自覺的人，就堅決不能慣著。”
“嗨，反正也就是回去睡個覺，忍忍吧。”王可悻然，“其實別的還好說，就是每天晚上回去洗澡，我得在浴室裡穿戴整齊才能出來，然後回到臥室再脫掉，別提多彆扭了。”
“你還非得在家裡洗嗎？你們健身館不能洗？”
王可看著楊毅，狡黠地眨眨眼，“你知道有多少人想看我洗澡呢，你要是放心，今後我就在健身館洗。”
楊毅嘎巴著嘴，半天沒說出話來。
又見面的時候，王可又聲討起合租的那一家人。
“不行你搬出來吧。”楊毅望著王可。
“搬？往哪兒搬？你知道在北京，找一套合適的房子有多難嗎？”王可白了楊毅一眼，“敢情你不用租房子了。”
楊毅平靜一下心情，對王可說，“我找個地兒，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
“和你一起住？”王可抬起頭，看著楊毅，眼神逐漸變得嚴肅。
“嗯。”楊毅點點頭。
“你能對我負責嗎？”王可輕聲問。
“能。”楊毅再次點頭。
看房子那天，王可很滿意，楊毅當場就定了下來，他又安排人做保潔，把牆壁重新粉刷一遍。
看著粉刷完的牆壁，王可唸叨，“都是白牆，太單調了。”
“白牆不是顯得乾淨嘛，”楊毅沒把王可的話放在心上，“放放味兒就可以添置東西了。”
王可聳聳肩。
有天晚上回到家，楊毅心血來潮到樓上看看。一開啟門，他就愣住了，王可正站在凳子上，用小滾刷在刷牆。
“你幹啥呢？”他問。
王可回頭一笑，從凳子上下來，拉著他問，“你看看，我的成果怎麼樣？”
楊毅看著不同顏色的牆壁，哭笑不得。“咱不是找工人剛乾完嗎？”
“我上次不是和你說了，單調嘛。”
“那幹嘛不讓工人一起幹了啊，白花那麼多錢。”
“我不是擔心他們調不出我要的顏色嗎？”王可指著牆壁上的顏色，興奮地問楊毅，“這些都是我到建材市場自己調的，你看怎麼樣？”
“這都是你自己刷的？”楊毅不答反問。
“可不，我幹了好幾個晚上呢，可把我累壞了。”見楊毅不說話，王可又說，“沒花多少錢，你不用心疼。”
楊毅心中暗想，他不心疼錢，他心疼的是王可。
“幹完了嗎？”他問王可。
“真巧，你進來時正好乾完。”王可笑著回答。
“看你這滿頭大汗的，走，咱們洗洗。”
“洗？去哪兒洗。”王可問。
楊毅二話不說，拉著王可來到十六樓。
“這是你家？”王可問。
“是。”
“家裡其他人不在？”
“沒其他人啊，就我一個。”楊毅笑了，對王可說，“你轉轉，看看我家怎麼樣。”
“這房子就你一個人住？”
“是啊，就我一個人住啊，我父母都在他們大院住呢。”
“你自己住，幹嘛還租樓上那套房子？”王可盯著楊毅。
“這個——”楊毅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
“我不洗了。”王可轉身開了門，走了。
回想著王可委屈又倔強的神情，楊毅不由得笑了，他從沙發上爬起來，抻了個懶腰，來到廚房，點了一根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