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榮打來催促電話時，三個人的酒局還沒結束。
包間的地板上，喝空的扎啤杯橫躺豎歪，三個人也喝得暈乎乎的，腿都盤不住了。
“你還能去喝嗎？”鄭川醉眼惺忪，斜睨著楊毅。
“我沒問題啊，”楊毅伸手擦擦額頭的汗，“再說了，不行也得去啊，人家大老遠從外地來的。”
“推不了？”
“我幹嘛要推啊？”楊毅皺皺眉，“這地主之誼總得盡不是？”
“誰攔著你盡地主之誼了，我是擔心你逞能。”鄭川瞪瞪楊毅。
“沒逞能，我真沒問題。”楊毅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片狼藉，“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陳克抽著煙，笑著看兩個人鬥嘴，一言不發。
“你笑什麼笑？”鄭川把怒火撒向陳克，“一會兒你和他一起去。”
“我幹嘛去啊，人家楊毅的朋友，我又不認識。”陳克滿臉無辜。
“你就不能叫個車，把他送到酒店門口？”鄭川虎著臉。
“這不是小事兒一樁嘛，還用得著你說？”陳克撇撇嘴，“用不用我在門口等他啊？”
“你們倆這是幹什麼？”楊毅忙接過話，“我自己過去就行。”
“不行，讓克兒送你過去，你瞧瞧你喝那個熊樣。”鄭川毫不相讓。
“行，行，我去送。”陳克掐滅煙，“你老人家就省省吧。”
三個人趔趄著下了樓，鄭川去買單，陳克用手機叫車。
“哪一家啊？”陳克問楊毅。
“王老六。”楊毅簡短回答，從煙盒裡摸出煙和火機，剛要點燃，發現他們正站在酒店門內，悻悻作罷。
“王老六鐵鍋燉魚，是這家吧？”陳克操作著手機。
楊毅伸過頭看了看，說道，“沒錯兒，就是這家，三元橋店。”
“沒多遠。”陳克下了單。
“遠是不遠，就怕這個點兒堵車。”楊毅回頭看了看結賬的鄭川，猶豫了一下，終於忍不住，一把拉住陳克的胳膊，“走，咱倆出去等，也好抽口煙。”
兩人剛點著煙，鄭川就推開大門走了出來，他打量著噴雲吐霧的兩人，問道，“叫車了嗎？”
“叫了。”陳克點點頭。
“過去少喝點兒。”鄭川又轉向楊毅。
“收到。”楊毅敬了個美式軍禮。
去飯店的路上，陳克突然笑了，感慨道，“咱們仨有多久沒這麼較著勁喝酒了？”
“是啊，”楊毅側頭看看他，“都是你們倆結婚結的，晚上都出不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我們？”陳克捶了楊毅一拳，“也不知道是誰，天天神神叨叨的，一到快下班的時候就見不到影兒。”
“我有嗎？”楊毅也笑了。
“還有爸呢。”陳克向楊毅湊了湊，放低音量，“你小子就是個情種的命，這又是戀誰戀了五年啊？”
楊毅望著窗外，淡淡嘆了口氣。晚風順著車窗襲來，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胃裡有一股氣攪著往上湧。
“川子不在，能先和我透露透露嗎？”陳克絲毫未覺察到楊毅的異狀。
楊毅顧不上回應，暗自用著勁兒，過了一會兒，覺得胃裡平靜了，他才長長地吁了口氣，側頭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嗨，沒啥，”陳克輕輕搖搖頭，“我的意思吧，就是有啥事兒你別自己憋著，咱仨在一起都多少年了，我們可都看不了你這樣。”
楊毅伸手拍了拍陳克的大腿，輕聲說，“我知道。”
汽車緩緩停在飯店的大門，楊毅衝著陳克揚揚頭，反身要開啟車門，陳克攔住他。
“怎麼？”楊毅不解地問。
“你還行吧？”
“沒事兒。”楊毅咧嘴笑了笑。
陳克依舊拽著楊毅，說道，“打電話，讓你哥們出來接你。”
“不至於吧。”楊毅現出苦瓜臉，但一看到陳克堅決的神情，還是乖乖地撥通了向榮的手機。
很快，向榮就出現在飯店門口，稍一打量，就向汽車走來。
“你看，出來了。”楊毅掙脫開陳克，開啟車門下了車。
陳克也從另一側下了車，對迎著他們走來的向榮說，“楊毅喝了一下午，沒少喝，你們晚上悠著點兒。”
“是嗎？”向榮攬住楊毅，笑了笑，“都是朋友，沒外人，不然一起吧。”
“我還有事兒，就不過去了。”陳克向兩人揮揮手，又鑽進汽車。
望著漸漸遠去的汽車，向榮手上加了加力道，說，“你這哥們不錯啊，什麼關係啊？”
“同學，在一起十幾年了。”
“怪不得。”兩人轉過身，向榮接著問道，“怎麼就你自己啊，王可呢？”
在這個晴朗的夏末，楊毅再一次聽到了王可的名字，他的胃驟然翻騰。他楞了一下，條件反射般衝向牆邊，彎腰大口吐了起來。
向榮忙走過去，輕輕敲打他的後背。他沒看見，楊毅的眼裡都是淚水。
“慢點兒，別急，吐出來就好了。”向榮一邊拍一邊說。
這一吐，七葷八素都吐出來了，楊毅大口喘著粗氣，趁勢揉揉眼睛，擦掉眼角的淚花。轉過身，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道，“見笑了。”
“這有什麼好笑話的，誰沒吐過啊？”向榮望著楊毅，又問了一遍，“王可一會兒自己過來嗎？”
楊毅皺皺眉，“他來不了了。”說完這幾個字，他的心裡又是一陣絞痛。
“怎麼，小兩口鬧彆扭了？”向榮呵呵一笑，“小陳還在裡邊等著他呢，要不我給他打個電話？”
“你別打了，”楊毅苦笑，沉吟一下道，“進去再說吧。”
向榮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帶他走進飯店，穿過兩排卡座，進入靠裡的一個包間。一開啟包間的門，楊毅就看見小陳正笑眯眯地雙手托腮望著他。
“你老人家也忒難請了吧。”小陳撇了撇嘴，下巴衝著圓桌揚了揚，“你看，這魚都燉好了，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來。”
“我這不是來了嘛。”楊毅擠出一絲笑容。
小陳拍拍身旁的椅子，對楊毅說，“來，坐這兒，都想你們了。”他看看向榮的身後，又問道，“你家那可兒呢？”
向榮忙向著小陳使眼色，小陳詫異地回望了他一眼。
“王可過不來，咱們仨吃吧。”向榮在對面坐下。
“什麼情況啊？”小陳難掩失望的神色。
楊毅長長地嘆了口氣，望著翻滾的魚鍋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