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無望
一股勁風由下而上的吹進第五層，將佛像前的供桌吹翻在地，席捲起的灰塵也不得不讓諦聽抬手掩面遮擋。
只是就這一秒的閉眼，那風就將佛像吹倒，罈子上的法符也出開了。頃刻間一股濃密的黑霧從罈子中竄出，“嗖”的一下飛出了藏經閣。
“不好！”六層的無望大喊著，金身追著那股黑霧而去，而諦聽緊隨其後，
“無望！不可擅動！”
無望本已鑄造金身，理應是不能動彈的，現在他金身飛出，怕是動用了最後一絲魂魄之力，那就意味著存在千年的無望最後將會金身破碎連同殘留的魂魄一同如煙飄散，不入佛道，不入輪迴。
第四層的高僧也察覺了異動，聽見貴客喊著無望主持的名字更是驚愕，也跟著跑出了藏經閣，邊跑邊高聲喊著，
“無望佛祖萬萬不可啊，萬萬不可啊”
可等他來到藏經閣外，就見無望跟貴客與那團黑霧纏鬥在一起。
黑霧逐漸形成一個人影，不，準確來說更像是魔的形狀。他一臉猙獰邪笑，
“嘿嘿嘿，千年千年了啊，貧僧終於是重見天日了，哈哈哈哈”
而金身無望此時飄在半空，苦苦相勸，
“地藏師兄，放下邪念啊”
“無望？哈哈哈，我親手養大的小無望啊，你怎麼變成如今這副摸樣”
“地藏師兄，不可啊”
無望苦苦哀求，卻見三毒地藏不但沒有聽他的，相反而是邪笑著將手一伸，一個偷著看他們的小沙彌就飛了起來，只是一瞬便被掐住了脖子，在三毒地藏的手上拼命掙扎。
三毒地藏似乎很享受這樣恃強凌弱的畫面，臉上的笑容更加瘋狂，手上也不斷的加力，掙扎中的小沙彌漸漸的沒了動靜，只剩下一口氣吊著。
眼看寺中沙彌就要被三毒地藏捏斷脖子，高僧焦急問著無望，
“無望佛祖，這可怎麼辦啊”
此時諦聽上前一步，手中短刀緊握，
“休要放肆，快將手中沙彌放下，莫壞了地藏王聲譽！”
三毒地藏剛才沉浸在重獲自由的興奮感中，此刻才注意到說話的諦聽。他雙眼微眯，認出了跟他大喊的人是小白所化，慢慢放下高舉的小沙彌，就像抓個小雞仔一樣的握在手中，邪魅臉上多了一絲重逢的喜悅，可只是一閃而過變成了悲憤，
“小白？......小白！你怎能眼睜睜看著他將我斬斷，塞進那狹小晦暗的盒子裡？！讓我暗無天日的過了那麼多年！”
面對三毒地藏的質問，諦聽也面露難過，即便是地藏的貪嗔痴三念，卻也是地藏的一脈。剛才還厲聲喝止的諦聽語氣也軟了下來，好言相勸，
“當年種種，也有不得已而為之的理由，我們下入地府，”
不等他說完，三毒地藏近乎癲狂的嘶吼起來，
“不得已？！不得已？！他將我斬斷時有沒有想過我的處境？！”
積攢了千年的怨恨如火山噴發，一瀉千里，一聲怒吼下將手中小沙彌扔向諦聽他們。諦聽一看，若是任他摔下來，怕是直接當場死亡，便立馬飛身迎上，在半空中接下小沙彌，而後送回了高僧身邊，
“謝謝，謝謝貴客啊”高僧連連道謝，轉忙又檢查起小沙彌身上是否有傷，
“你照顧好寺內眾僧，這邊不需要你”諦聽說完起身朝向已經打鬥的無望與三毒地藏而去。
此時的無望，金身裂痕滿滿不斷的有黑紅色的血水從裂痕中流出。
三毒地藏見狀，咯咯咯地怪笑起來，
“我就算是三念幻化，那也是地藏的一部分！難不成小無望，你以為憑你的金身還有功德加持，能奈我何？”
此刻的無望，面容漸漸清晰明朗，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情，這說明加了法符的金粉正在逐漸消散，連同他的魂魄。
“地藏師兄讓我陪伴你，而不是鎮壓，可想而知他對你的重視”
“一派胡言！”三毒地藏怒聲，緊接著向無望拍出一掌，
帶著三毒地藏怨念怒氣的掌氣威力強大，將無望從半空中打落，連同他金身也從中間裂成兩半。
“無望！”諦聽衝過去，如今從胸部斷成兩半的無望已經是回天乏術，黑紅的血水源源不斷流出，他也迅速變得乾枯。
“地藏師兄，不，不可啊”
“無望，無望”諦聽見他即將灰飛煙滅，急忙用法術暫時封住了他上半身的血脈。可金身已毀，他註定是要神形俱滅的了。
無望掙扎抬起頭，他這副身體存在於世千年，已經感覺不到疼痛，可魂魄飛速抽離消散還是讓在諦聽懷裡的他渾身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他抓住諦聽的胳膊，
“用，用我身上金粉幻成法符，貼在他的身上，便能將三毒邪念封印起來”
“可這樣你就真的死了，是消散於九天外！”諦聽說，眼眶已然溼潤，他從來沒有想過再見無望竟是最後一面。
無望聽後反而一笑，他自將自已塑成金身的那日起，就做好了魂飛魄散的準備，此刻又何來的恐懼？
“呵呵，小，諦聽，我完成了師兄的囑咐，接下來就是你要完成師兄的吩咐了”
他身形越發的透明起來，而三毒地藏笑得更加的肆虐狂妄，
“哈哈哈，憑他能奈我何？無望啊無望，我好歹也是你的師兄，你怎麼對我如此狠心呢？”
“想當初我來九華山，一心求佛問道，可他！他居然要下地府去救他那個不成器的母親！”
“即使被封在藏經閣，我也是日日潛心修煉，按照我的修行來說，成佛早不是問題，可我只是三念幻化！又怎會被佛道接納！”
“要不是他我怎麼會這樣！”
“本座今日就要屠了九華山，以洩我心頭之恨！”
說完，三毒地藏飛向了寺中眾僧。諦聽沒有辦法，正欲放下無望追過去，卻被無望緊緊抓住，
“松，松老”
他口中說道，眼睛卻是看著院中的那棵蒼勁古老的松樹。松樹無風自動，晃得松針嘩啦啦的響。
諦聽疑惑看著松樹，只聽一聲嘆息，一位青衣老人便站在了松樹前，看見只剩一半的無望，也只是淡淡的搖搖頭，
“何必如此”
“松老，請務必，務必幫無望這一次”
諦聽這才明白，原來小無望在地藏他們去了地府後，日日在松樹下誦經唸佛，本來只是小小的樹靈在佛法的薰陶下成為了樹精，而後千年修煉，如今也是一位踏入仙界的大成所在，而他一直不肯邁出最後那一步，就是因為無望的原因。
無望在無意中將那絲佛道機緣給了他，讓他能夠修煉到如今也多虧了無望，所以這忙自已一定會幫他。松老一揮手，幾顆松針飄在了無望頭頂，熒熒綠光覆蓋在無望身上，似乎是減輕了他魂魄消散而帶來的痛苦。
“我拖住他片刻，但如今他身上戾氣如洪水猛獸，我也不一定能將他鎮壓”
松老說完，追著三毒地藏而去，他的意思諦聽明白，是留了片刻的時間讓他與無望告別。可真的要告別了，他卻又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是抱著無望的金身，心中悲憤。
“小白，我無礙，本來要叫你諦聽大人的，可還是叫小白順口些”
“你叫小白我覺著親切，就這麼叫吧”
“我還有一事要告訴你”
地藏師兄來找他的那晚，除了讓他看守自已的三念，還交代了一事，
“地藏師兄說他沒有三念，法力便也會弱上許多，讓我務必將三念交予你，帶回地府給他”
“我一定辦到”
“還有一事，他說千年後或許地府有難，讓你就待在什麼鬼王身邊，助其一臂之力”
對於地藏王知曉天下所有事諦聽一點都不驚訝，但是當時的他算出千年後地府或有災禍，他還是心中驚駭，鬼王？難不成說的就是季雲辰？
“我差不多要走了，你記著將我的金粉幻成法符，一定，一定要帶著三念回到地藏師兄身邊”
話音剛落，無望便化成一縷青煙隨風而去，而金身也變成粒粒金粉散落一地。諦聽跟隨地藏修行千年了，自身的七情六慾也變得寡淡，心懷的是天下蒼生地獄眾鬼，看見無望在自已懷中消散而去，他也只是流下一滴淚。
淚水滴落在金粉上，金粉燃起瞬間的光亮，慢慢的幻成一張金色法符。
待到諦聽追出去後，就只看見松老在給高僧療傷，
“他呢”諦聽問
“逃走了”松老淡淡的回道，連眼都沒有抬，只是全神貫注的為高僧療傷。
高僧雖面露痛苦，但也沒有失了九華山的禮數，勉強行了單手禮，
“南無阿彌陀佛，白施主那魔佛往，咳咳咳，往後山逃了”
他聽見無望佛祖叫諦聽小白，便以為他姓白，壓根不知道這是地府的神獸諦聽。
“魔佛？！”諦聽一驚，剛剛逃出時僅僅是魔修級別，沒想到三毒地藏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變成魔佛，封印之事刻不容緩，他忙道：
“謝謝大師，事出緊急，小的在這兒就不跟松老敘舊，先行告辭”
松老微微點頭，當年地藏與諦聽在這兒時他還不是樹靈，所以也談不上有多深的交情可言。
“我一路追著，就到了那邊，打著打著你們就來了”
夏姍姍點點頭，又問：
“那你要帶著小傢伙回地府了麼？”
“嗯，不過明日要回趟九華山”
無望化作塵埃，沒了軀體也不能進行火葬或者塔葬，所以寺廟那位主持高僧便決定要為無望佛祖誦經七天七夜。
翌日，
諦聽牽著小地藏就去了九華山。剛到寺門，便聽得誦經聲陣陣，忽然，小地藏拉了一下諦聽，
“小白，為何小僧心裡很是難過？感覺有什麼堵在心口上一般”
諦聽蹲下摸摸他光溜溜的腦袋，輕聲安慰，
“無望走了，或許是太過思念，我們進去為他上柱香吧”
小地藏嗯了一聲，
“南無阿彌陀佛，無望是小僧的師弟，不曾想有朝一日我與他再度見面，會是這般光景”
他之所以難過不能自已，是因為被法符封印的他與魔佛之間是獨立存在的，記憶並不互通，他也不知無望是為了攔住三毒地藏而煙消雲散。
“站住！”
門外僧人手持法棍厲聲道
“今日我寺不接待香客，還是速速請回吧”
其實二人在他們上到半山腰的時候就已經認出其中一人便是昨日上山，還是主持高僧親自來迎的香客。可昨日住持被打成重傷，而他又不在寺中，全寺上下都認為他是兇手。
本來昨日就有武僧想要下山尋他，可被住持高僧說了一頓，還讓大家不準對面前這位香客無禮。
所以他們二人也只是驅趕，並未動用武力。
“兩位小師傅”諦聽行了個單手禮道，“我們今日上山是想給無望大師上柱香”
“南無阿彌陀佛，小僧與無望是師兄弟，聽聞師弟圓寂，特來”
“住口！”其中一個和尚喝道，他素來脾氣火爆，聽不得這些冠冕堂皇的話語，要不是他們二人，那無望佛祖怎會灰飛煙滅。
“你們二人速速下山，我們九華山不歡迎你們！”有了那和尚的怒喝，另一個小和尚也硬氣了起來，揮舞幾下法棍跟著說道。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時，一身傷痛的高僧被僧人攙扶著，快步的走來，
“住手，住手”
他趕忙讓兩個小僧將法棍收起，
“南無阿彌陀佛，咳咳，您請進”
儘管一身傷痛，他還是忍痛雙手合十行禮，那脾氣爆的小僧不滿，
“主持，他將你打成重傷你還這樣！”
“住口！”
高僧不由分說，也不再理會他們，迎著諦聽跟小地藏進了寺院。
一眾僧人坐在佛殿中，敲著木魚口誦祭文，
“三學戒首，定慧所資。如來遺教，木叉是師。緬懷大德，駐錫某中。法幢高顯，丕振宗風。化緣將盡，示世無常。現身說法，慈悲難量。園非可樂，得意在西。料今歸處，淨土神棲”
“南無阿彌陀佛”小地藏口誦法號，不知從哪兒掏出一個木魚，也跟著大家誦唸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