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唐蘇穿著破舊開漿的粗布衣裳，微微低頭掃地上的蠶沙，烏黑髮絲從肩膀滑落，露出一個含蓄柔弱的側臉。
她眼睫顫動，鼻頭沁出薄薄汗珠，因為忙碌熱到臉頰薄薄泛紅。她腰間的布料洗到發白纖維開漿，露出若隱若現的腰，肌膚雪白。
開線的舊衣服，幾乎是衣不蔽體。
解憐客原本因為憤怒挺直的脊樑，不知何時彎了下來，下意識俯身檢視她情況。
天上一日，凡間一年。
他爭著時間趕下凡間，僅僅一個月過去，她怎麼狼狽成這副模樣？
唐蘇聽見門口的腳步聲，懵懂抬起眼。
她剛微微抬眼，就看到了朦朧光影下仙姿玉色的年輕人。
他穿著道觀監院的月白色長袍，黑髮隨意散在雪白的頸側。光影灑在他銀色紗袍上，衣料下是隱約可見身體線條，緊繃流暢，隱約有一種危險的爆發力，體魄非常健康。
他全身上下沒有一絲多餘裝飾，動作漫不經心，側臉輪廓精緻冷漠，緩緩抬起眼眸，冷冷朝她一瞥，也讓人呼吸驟然一滯。
這股乾淨，神性，有禪意的氣質，讓她覺得非常熟悉。
年輕人忽然俯身，挺直的脊樑彎了下來。他低下頭，目光近在咫尺落在她臉上，安安靜靜又溫柔地望著她。
兩人的目光，就這麼不期然相遇。
時間好像變慢鏡頭。
氣流也在變慢。
唐蘇懵懂睜大眼，能從他幽深的眸子裡看見她縮小的身影。
明明是陌生人，明明從未見過。
但他眼裡的情緒似乎都要滿溢位來。眉目含情，有什麼破碎的東西再也剋制不住，要從他眼神裡溢位。
她心猛地一跳。
安靜溫柔的眉眼，強大自持的內心，只是面前的人沒了過去自帶濃濃的孤獨，多了清俊鋒利，和聖潔的威嚴。
一個心裡的人影，和麵前的年輕人正在緩緩重疊。
唐蘇瞳孔一顫，聲音也跟著顫了顫。
“你是誰。”
如果再見不能紅著眼，是否還能紅著臉。
朦朧光影下，年輕人目光落在她白瓷一樣細緻雪白的臉頰上。他宛如星辰的眼睛安安靜靜望著她，直視進她的眼底，片刻都不捨得移開。
他俊逸的臉光華無限，聖潔，靡麗交融，兩種截然不同的矛盾氣質，又恰到好處融合，襯得他越發仙姿玉色。
他暗啞的嗓音低沉。
“你希望我是誰。”
……
空氣安靜，周圍一切聲音，風聲，說話聲全都消失不見。
唐蘇只能聽見她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她腦中緊繃了一個月的弦，隱忍了一個月的情緒，好像在這一刻“咔”崩斷。
有什麼東西，碎裂開。
她能感受到她視野變得朦朧，那是因為她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眼尾梢也微微泛紅。
她那溫柔強大，但短命的白月光。
在無人處愛她的白月光。
哪怕在他生命最後一段路，還以卑微的姿態凝望她，苦苦哀求她不要解除婚約的白月光。
自此以後，她看山是他，看蠶是他，看江河是他，看酒是他……
處處都有他，卻處處都無他。
她透過朦朦朧朧的溼潤視野，透過朦朧光影，努力望著他，努力剋制住顫抖的聲音。
那個繞在心裡很久的名字，在嘴邊化成一句話。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年輕人專注凝望她，桃花瓣順風吹來，靡麗瑰麗的粉色花瓣，沾上他的唇。他氣質孤傲冷漠，在桃花瓣的襯托下，溫柔強大的氣質，又妖冶惑人。
他忽然低下頭，淺淺地笑了一下。
呵。
這一笑，當真萬物失色，眾生顛倒。
“姑娘竟是認錯了人。”
唐蘇心空了一下。
邊上唐婉已經吃驚地慢慢站起身，不可思議地小聲道。
“你是？解家哥哥？”
她立馬拍拍臉，否定了這個乖張的念頭。
解憐客的葬禮，不僅她去了，整個村子的親戚鄉親都去了。
他們親自安慰解家伯父伯母，也親自看見棺落葬。
但，世間怎麼會有兩個神態，氣質那麼相似的人？哪怕五官不像，他只要雲淡風輕勾唇淡淡笑一下，就能讓人覺得，他就是他！
道觀住持大步走進來，看見解憐客立馬抱歉道。
“監院先生真的在這裡，唐家么兒！快來見過先生！”
“監院？”
“監院先生？”
住持不管驚訝的唐婉，他喊唐蘇去角落，急得話都說不清。
“么兒啊，先生是上級單位外派來我們道觀駐點的監院。”
“監院！知道什麼是監院麼，監察部門，上級單位專門下派來我們道觀做監察，監督，你可得和先生搞好關係，不能太僵了。”
唐蘇在保護區單位做了幾個月，也知道名利場的利害關係，趕緊答應下來。
“嗯，我會接待好監院先生的。他怎麼稱呼啊？”
“姓解。”
“謝？”
“不是，解，你們小年輕不是愛看盜墓什麼開棺材的電影麼，就是那個解連環的解。”
陳部長耳朵豎起，湊過來也熱鬧了一句：“住持挺時髦啊，還看挖墓的小說？見過禁婆沒？”
“去去去，啊，是陳部長啊，不是，咱山裡有黃皮子大仙，沒有禁婆。”
“哈，你倒是找個黃鼠狼給我見見，黃皮子要是管我討封，我回頭給它就是一頓綁，送到管護區獸醫站！扯犢子呢！”
兩人後面說了什麼，唐蘇也聽不見，她腦中嗡嗡的響，轟轟烈烈炸開。
他姓解？
哪裡有那麼碰巧的事？
他神態氣質那麼像解憐客，解憐客剛走，他就出現了，同樣也姓解？就好像很敷衍，連掩飾都懶怠掩飾？
這……有可能嗎？
“住持爺爺，監院先生叫解什麼？”
“不知道，檔案裡沒說，你問他唄。”
唐蘇轉頭望向朦朧光影下的年輕人，卻對上一雙含笑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