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他掙著她的手，反倒是讓她更放肆
秦子愁站在解憐客身後，安安靜靜陪著恩師鋤地種菜。
秦子愁率先抬起眼，看見抱著大熊貓的漢服小姐姐，他臉色微妙地變了變。
這次，他沒罵人。
他轉頭看向解憐客，臉上重新帶著惋惜痛苦，好像不斷提醒他：你快死了，你快死了我好痛苦。
解憐客嘆了口氣，“小秦，你先回去吧。”
他對眼前的一切厭倦至極，身心疲憊。為什麼人們總是熱衷於照顧他。
好像人們看他衰敗，疼痛，能讓他們覺得：嘖嘖，原來昔日高高在上的神子，居然也是個和我一樣的普通人啊。
奇怪的悲憫。
像是一個個熱衷於看戲的旁觀者，對神明跌落神壇的戲，看得又痛苦又爽，情有獨鍾。
他不需要這樣的憐憫。
秦子愁還不肯走，他臉上寫滿無盡哀思，好像看一眼就少一眼，他不捨得離開。
“恩師……”
這時候，不遠處輕脆的聲音，氣沖沖道。
“秦子愁，你語氣怎麼和懷念亡者一樣。”
“你師父好好的！他沒有死，也不會死。他不需要你哀思，別天天杵在他面前用悼亡的臉站著，看著就晦氣！”
唐蘇抱著大熊貓糰子，秀眉皺緊，像是在大人教訓孩童。
秦子愁向來官威十足，被萬人敬仰，他什麼時候被一個女孩這樣大聲斥責過？
他當即臉漲紅得滾燙，胸膛一堵。
唐蘇見他還不肯走，乾脆將腰一叉，用惡狠狠的眼神一瞪。
“還不走？天天衰神一樣嘆氣嗎？”
“哭哭，就知道哭，大男人一哭，好運氣都被你哭沒了！”
秦子愁臉色鐵青，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吃驚瞪大眼。
他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嚴厲，只是在碰見恩師解憐客的病情，會愁緒上心頭，眼睛也蒙上水霧。
他看不得解憐客病痛，心裡忍不住想哭。
但這些……居然被一個年輕女孩當眾說出來？還當眾驅趕他走？
“你！”
秦子愁憋得眼睛通紅，又急又氣，一口氣差點沒提起來。
唐蘇抱著糰子，氣沖沖的樣子，狠狠踢了他一腳。
“還不走？糰子咬他。”
她踢得並不重，糰子叫聲奶兇奶兇。
唐老師霸氣外露，毒唯小朋友看了都害怕。
秦子愁突然有些羞愧，他偷偷看解憐客一眼，心中才明白。
恩師不需要哀思，也不需要照顧，需要的是平常隨意地相處。他自以為是的關心陪伴，才是對恩師的褻瀆。
秦子愁羞愧離開後，解憐客扶鋤躬著背，站起身，氣質孤傲冷漠，如同冰冷的瓷器，悽美破碎。
他抬眼看向年輕女孩。
漢服女孩表情是那麼生動鮮活，生命力盛放的如同絢爛夏花。她氣鼓鼓的臉上還帶著狠狠瞪人的殺氣。嬌憨的兇狠，就和她懷裡的大熊貓一樣，齜開乳牙奶兇奶兇。
他一想到，向來嚴厲如閻王的秦子愁，也有害怕的人，忍不住低頭淺笑。
呵。
這一笑，比明月還皎潔，比花開還驚豔。
……
唐蘇送上一杯靈泉水。
保溫壺裡的靈泉水是她特地加熱過的，送來給黑色進度條的病號喝。
她兇巴巴地把保溫壺開啟，瞪著眼，好像不乖的小病號不喝，她就不離開。
解憐客無奈地嘆了口氣。
他只得放下鋤地工具，跟著她進了裡屋，一口口將保溫壺裡的溫水喝下。
黑色進度條開始緩緩下降。
85%，84%，83%……
唐蘇眼巴巴地盯住進度條，眼底全是期盼。
隨著進度條慢慢下降，她嘴角也跟著上揚翹起弧度，樂滋滋的。
有救。
3口靈泉水只能帶來3個點的康復值，但有希望總是好的。
黑色小病號，你出救助手術室漲了1個點，鋤地又漲了1個點，怎麼自己不知道愛惜自己身體？
唐蘇心裡想著，嘴裡也說出來，氣沖沖地眼神一沉。
“怎麼不愛惜自己，病了還去冷風裡鋤地種菜。”
解憐客聲音依舊不疾不徐，平靜道。
“治不好的。”
這不是唐蘇第一次聽見“治不好”，她也聽蕭站長提起過，哪怕解憐客什麼都不做，只是悶在屋裡，也會日益衰竭。
他的健康值，並不是因為動一動，會下降，而是隨著時間，每分每秒，哪怕他什麼都不做，哪怕住院，也依舊會持續衰竭下降。
只是，衰竭的快一點，和慢一點的區別。
果然，這麼說話的功夫，解憐客頭頂的進度條又跳了一下。
黑色進度條：%。
唐蘇眼皮也跟著跳了跳。
居然……治不好嗎？
他的身體就像是單行道，無法控制地駛入衰竭的終點。救助只能延緩他的衰竭，不能根治。任何高消耗，會加速他的衰竭。
他的生命，無法扭轉，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安靜孤獨地走進死亡。
或許是唐蘇眼底的擔憂過於明顯，也或許是她眼裡盛滿的悲傷，和秦子愁如出一轍。
解憐客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同樣哀傷的她，只能將臉轉開去。
他低沉清冽的嗓音，依舊優雅從容。
“我聽蕭璆說你想學寫反字。”
“拿筆吧。”
他剛要站起身，突然身上纏上來一個人。
唐蘇如同八爪魚一樣纏著他，不讓他起身，力氣大到用整個身體壓在他身上，無理取鬧的語氣像極了過去的唐小蘇。
“別扯開話題，你得把水全部喝完。”
“你就是故意把我們都趕走，想要獨自在沒人發現的地方悄悄離開。我偏不信你，我倒是要看看你裝到什麼時候。”
“別想擺脫我，不可能的！”
唐蘇一頓胡攪蠻纏，就是想讓他把靈泉水一整壺全喝完。
如果一口能換來1%的下降，那全部喝完，是不是病就能好了？
她心裡的期盼那麼大，今天非要讓不聽話的病患，把靈泉水全部喝完才行。她學著惡聲惡氣的語調，連她自己都覺得很合理。
過去的唐家么妹，不就是這樣的麼。她無理取鬧也不會被人懷疑。
解憐客眼睛微微眯起，眼底的涼薄凝結成霜。
他掙著她的手，反倒是讓她更放肆。
他下意識想要撞開冒犯的人，但觸到她身體的那一刻，有力的手卻翻轉手腕，沒有將她撞出去，而是輕輕一扯，將她拉到身下。
唐蘇生怕靈泉水灑出來，只能一手舉起緊緊摟住他脖子，一手護住保溫杯，看起來快急哭了。
兩人距離極近。
他待人溫和有禮的目光，再度變得特別的冷漠。
一個總是溫和的人突然冷了臉，力量可想而知，光是威懾的氣勢就足夠令人知難而退。
他看見身下女孩紅紅的眼睛，泫然欲泣的表情，眉頭緊鎖。
真違和。
這樣泫然欲泣的眼神，似乎比他一個將死的人，更破碎。
唐蘇焦急慌亂地哭喊。
“你不喝怎麼能好。”
“病人不急大夫急。你好好聽話，活得久一點。那，那個也能陪我久一點。”
系統也能陪我久一些。
救助任務有獎勵，也有懲罰。
倘若救助挑戰成功，宿主會獲得大量獎勵，但如果失敗，系統也會隨之消失。
這也是唐蘇鐵了心，一定要維持解憐客健康隱患值穩定的理由。進度條不到100%，一切都會安全，只要進度條別繼續漲，哪怕無法到0%也沒關係。
解憐客凝視身下的女孩，眼神微妙地變了變。
是這樣嗎。
想要他陪的久一些。
身下女孩緊緊摟住他脖子，一手護住保溫壺，看起來像是靠在他胸膛上。
她手慌亂焦急地摸著，想要支撐不摔下去，近乎是調戲冒犯的撫摸，被迫的身體接觸，讓他嗓音溫和剋制。
“給我罷。”
500ml保溫杯的靈泉水，被他仰頭整壺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