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一年九月初十,漢中府沔縣
緝賊通判衙門緝賊營。
藍采和與楊錦麟趕到沔縣時,已經是半下午了。
楊錦麟要去縣衙拜訪,而藍采和則直接去找崔元方。
之所以專門過來跑一趟,是因為藍采和實在是不願意看到崔元方跟著洪承疇去關外送命。
別的歷史細節藍采和可能不清楚,但洪承疇在戰場上一敗塗地之後,最終投降滿清,成為與秦檜齊名的大漢奸,則是毫無疑問的,在後世歷史書上寫得清清楚楚。
所以,崔元方只要這次跟著去了,只會有兩個結果,要麼戰死,要麼投降當漢奸。
兩個人是結拜兄弟,藍采和絕不願意眼睜睜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緝賊通判衙門是一個三進院落,旁邊有一個原本廢棄的校場,緝賊營來了之後,便把營房設在這裡。
見到崔元方時,他正在操場上演練緝賊營的陣列。
十來個百人方隊,在旗幟和號令的指揮下,不停地聚集和分開,刀槍閃爍的寒光,在雄渾的喊殺聲中,頗有一些威懾力。
見藍采和來了,崔元方把操練交給副手,走過來親熱地一把攬住他的肩膀,邊往營房走,邊問:
“老二,如何?
大哥的緝賊營可堪一戰?”
他穿著全套盔甲,熱得滿頭大汗,右手拿著一根馬鞭,氣勢很足。
藍采和嫌棄地轉了轉肩膀,擺脫他的胳膊,實話實說道:
“這種陣列我不太懂,
我覺著對付流賊應該問題不大,
但如果對手是韃子騎兵,那估計還是有點危險。“
崔元方笑道:
“哈哈你說的沒錯,
所以才要加緊操練嘛。“
兩人來到一個套間,崔元方先去裡屋除下盔甲,換了衣服,這才出來陪著藍采和坐下。
他倒了杯涼茶,自顧自一口喝了,又活動了一下正方體的身體,伸了個懶腰,才又問道:
“老二,你咋這會兒來了?
是路過還是有事過來找我?“
藍采和原本想要心平氣和地給他擺事實講道理,但話到嘴邊,卻變得沒好氣:
“當然是專門來找你。
大哥,你去哪兒都行,但是關外千萬不能去。“
崔元方牛眼一瞪:
“為啥?
為兄想這個遊擊將軍很久了,
如今得償所願,正是建功立業的好時機,
你呀,只管回去打鐵,莫要勸我。“
“哼哼,別說建功立業,
只要你去了遼東,怕是小命都要白白丟了。”
崔元方卻是不為所動,傲然道:
“生逢亂世,正是我輩男兒為國殺敵,建功立業的良機,
戰死沙場,馬革裹屍,唯所願也!“
聽他這麼大義凜然,藍采和只有搖頭苦笑:
“大哥,這事兒你得聽我的,
兄弟啥時候騙過你。“
崔元方卻仍然不以為意:
“此事已經定了,你也不必多說。
若是擔心為兄,不如多給準備幾門鋼炮,
還有手榴彈,也要多備一些。“
藍采和暫時拿他沒辦法,便要求幫忙辦理一份緝賊通判衙門出具的公文,自已出兵川北時要用。
這個倒是沒有難度,崔元方當即帶著藍采和去衙門裡找他大哥。
崔元林正在公事房裡忙活,聽藍采和說明來意,便也二話不說,當即寫了公文,蓋了大印,交給藍采和收了。
地方武裝出面剿匪,糧草自籌,但有傷亡,也自行善後,對於緝賊衙門來說,極為有利。
見藍采和就要告辭,忍不住語重心長規勸道:
“江寧啊,你既是老五的結義兄弟,本官便要勸你一勸。
聽說你在銅錢壩修建高爐鍊鐵,聚集了上萬礦工,
雖然可以賺取不少銀兩,但商人終究不是正途。
如今老五已經得了遊擊將軍,即將跟隨洪督師出征關外,
建功立業,光宗耀祖,只在朝夕之間。
你的學識還在老五之上,不應如此荒廢下去,
理應擇機為朝廷辦事,不如就到我的衙門……“
藍采和本是過來規勸崔元方的,卻沒想到被崔元林結結實實教育了一通,只好應付道:
“崔大人,我這人就是個工匠,做不得官。
不過這次我要率隊去川北剿匪,
應該也算是為朝廷做一點力所能及的小事吧。“
崔元林見他沒有投靠的意思,便也不再勸,突又想起一事:
“洪督師肅清陝西境內流賊之後,
抓獲的俘虜和降兵,足有四五萬人。
其中一萬多將要隨官軍出征遼東,尚有將近三萬人無法安置,
現如今洪督師已經交給漢中府處置。
你們礦山上若是缺人,大可到府衙交涉此事。“
這倒是一個重要的資訊。
據說以前官軍剿匪時,抓獲的俘虜和降兵,基本都是遣回原籍了事。因為數量太多,留著他們官府根本養不起,
但這些人造反上癮,還沒回到老家,往往又重操舊業,這就造成流賊越剿越多,根本剿不完。
如今境內流賊好不容易肅清了,洪承疇多半是害怕死灰復燃,所以才將抓到的俘虜圈禁起來,不再放回去。
藍采和點頭稱是,拱手錶示感謝。
辭別崔元林出來,崔元方在住處擺下酒菜,招待藍采和。
藍采和心中有事,胃口便不是很好,倒是做了遊擊將軍的崔元方頻頻舉杯,興致盎然,嘴裡還在滔滔不絕地講述他準備拿來對付韃子兵的各種戰略戰術。
藍采和實在想不出勸說他的有效辦法,突然問道:
“大哥,你如果被韃子兵俘虜了,會不會投降?“
正在口若懸河的崔元方被他問得一愣,一疙瘩牛肉也從嘴裡掉了下來,落在桌子上的酒杯裡,酒水濺出去不少。
“你這不是胡扯蛋嗎?莫說投降韃子,
即便受傷不起,某必然自我了斷,
絕不會做韃子的俘虜。“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
如果大明軍隊真的戰敗,在內無糧草,外無援兵的情況下,
連洪督師都投降了韃子,
那大哥你,降是不降?“
崔元方聽到這樣的問題,頓時火冒三丈:
“老二,你說的這是什麼話!
咱們兄弟,你怎樣說我那都可以,
但洪督師乃是朝廷棟樑,天下楷模,
他老人家何等樣人,豈是你我晚輩可以評點?
這樣的話,萬萬不可再說。“
話不投機,酒宴也就無法繼續,兄弟倆第一次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