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采和又重新拿過來一張白紙,在上面認真畫了一座九層寶塔,並把第一層標註為農業社會,之上標註為工業社會,然後講解道:
“按照科技道的理論體系,
工業社會依據科技發展的不同階段,可以分為不同的層級,
我們假設就是這樣的一座九層塔。
那麼,當蒸汽機得到完全應用,應該算是達到了第三層,
當電力得到廣泛應用時,可以算是第五層,
等到汽車與無線電普及時,算是第七層,
繼續發展的話,就到了電子時代,那就是最高層。
那時,當我們站在第九層的塔頂上,
回頭俯視最下面的農業社會的時候,我們就會發現,
所謂土匪橫行,流賊作亂,國庫空虛,
或者不同國家不同民族的人,相互打來打去,你死我活,
這種種亂象,最根本的原因,其實就只有一個,
那就是窮,大家都吃不上飯!
他們不懂得如何才能生產更多的糧食,
如何才能製造更多的產品,
所以,他們只能不停地打來打去,為了那一口吃的,爭得死去活來。”
在座諸人,對這段話理解最深的,莫過於楊錦麟。
他考中進士之後,就進入戶部為官。
那時的他,年輕氣盛,意氣風發,胸中有著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雄心壯志。
結果進入官場以後,才發現現實的殘酷,根本就沒有他施展抱負的空間。
他家中富裕,又自視頗高,不願意與他人同流合汙,也不願意渾渾噩噩,蠅營狗苟混日子,為官十餘年,始終找不到能夠讓大明朝變得富強的有效辦法,最終心灰意冷,年紀輕輕就辭官歸鄉,隱居在家,每日除了輔導兩個兒子的學業,再沒有別的事做。
因為有了他的前車之鑑,兩個兒子對於科舉一途,似乎也並不是特別熱衷。
他長嘆一聲,感慨道:
“唉,有句老話,叫做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老夫一直以為只是客套之詞,今日才知道,竟然確有其事,
藍道長真乃經天緯地之奇才也。“
藍采和被誇得不好意思,扭捏道:
“鶴翁這麼說,我都要羞愧死了。”
楊錦麟卻道:
“藍道長不必自謙。
你的這個理論,委實醍醐灌頂,解開了楊某多年的疑惑。
怪只怪楊某學識有限,眼界狹窄,
不知道跳出侷限,從高處俯瞰,才能夠找出癥結所在。
只是藍道長,你說的這個從農業社會轉變成工業社會,
究竟該怎麼著手呢?”
藍采和點頭:
“我的想法是,從小處著手,
就是先在銅錢壩把基礎工業搞起來,
同時做一些農業試驗,看看能不能把糧食畝產翻倍。
之後再修一條鐵路,把銅錢壩和華陽縣這一路連起來,
然後再把範圍逐步擴大。”
楊錦麟不禁擊掌讚道:
“好啊,你這個方略很穩妥,應該可行。”
旁邊一直沒說話的智果大師,這時插嘴問道:
“藍道長,你如何做到讓糧食畝產翻倍呢?”
“上化肥啊。”
其實藍采和作為一個富二代,從沒下過地,分不清麥苗還是韭菜,對於農業完全是一竅不通,但這並不妨礙他繼續吹牛。
因為只要有了化肥,莊稼必然增產。無非是需要多做一些實驗,摸索一下各種化肥的最佳使用方法而已。
“化肥?”智果大師不是很懂:“是不是茅房裡面的大糞?”
“當然不是!
您說的農家肥,也可以用,只是數量有限。
化肥嘛,是從工廠裡面源源不斷生產出來的。”
藍采和又拿過紙筆,講解了氮磷鉀肥對於莊稼的作用,以及目前透過煤焦化的生產方法。
“大開眼界啊,大開眼界,老衲不虛此行,
藍道長竟懂得從煤炭裡面煉製肥料的方法,老衲佩服之至。”
聽了藍采和的講解,智果大師讚歎不已。
他之所以對於化肥如此關心,是因為他這次過來拜訪楊錦麟,就是為了糧食增產的事。
智果寺雖然香火很旺,各種佈施捐獻很多,但寺廟的開銷也大,不但常年都要免費看病施藥,還要不定期地施粥和救濟窮人,所以智果大師經常感到捉襟見肘。
智果寺其實還有四五千畝地的寺田,僱了一些農民耕種。
只是這些田地都是旱田,產量很有限,一年忙到頭,除了這些莊戶的口糧之外,竟然剩不下一點糧食可以貼補寺廟。
藍采和越戰越勇,他笑道:
“這農業嘛,可是一門大學問,其實也不純粹靠化肥,
還需要搞水利灌溉,還有農機農具,還有種子,
還有農作物輪作,還有種植養殖,綜合利用什麼的,
總之,這裡面有大學問,必須搞一個農業研究所,專門研究才行。“
眾人聽得頻頻點頭,表示受教。
藍采和又和藹地問:“鶴翁,咱華陽縣的糧食畝產有多少?“
楊錦麟嘆道:
“唉,咱們山裡的收成不行啊。
華陽的水稻畝產也就五斗左右,
山下漢中城周圍的水田,能有八斗到一石以上。“
藍采和對於糧食畝產也是糊里糊塗,他印象中後世的糧食,動不動就是畝產千斤,而大明朝的一石糧食,據說相當於後世的一百八十斤。
當他聽楊錦麟說,華陽的一畝地只能出產五斗稻穀的時候,不禁愣了片刻。
五斗豈不是才九十斤?這產量比撒下去的種子應該多不了多少吧?
於是他大手一揮,豪氣道:
“這麼點產量怎麼行呢?最少要翻倍嘛,
哦,不行,翻倍也太少,最起碼也要翻兩番嘛。“
楊慎聽了笑道:
“翻兩番倒不必了,只翻一番就好。
華陽縣有三萬多畝地,現在只有三千多人,
只要畝產翻一番,那我們的糧食就根本吃不完。“
藍采和則繼續吹牛,吐沫橫飛也顧不上擦:
“這是一個效率問題。
咱把畝產翻兩番,再把水利和機械弄好,
這三萬畝地就只需要一千人去種,
剩下的一千人去養豬養牛養羊養雞養魚,
一千人去工廠幹活,每月賺二兩銀子的工錢,
如此的話,豈不是大家都富裕了?“
藍采和勾畫的藍圖過於美好,在座諸人不禁都陷入了對未來的幻想。
只有楊銳不合時宜,他指著寶塔第五層上寫著的汽車問:
“藍兄,這個汽車咱們哪年可以造出來?
我還等著日行千里呢。”
藍采和一愣:
“日行千里嘛,倒也不難,其實我最擅長的就是這個。
只是這東西內部零件太多,有點複雜,
沒有個三年五年七八十來年,
我怕是未必搞得定。”
不料楊銳卻不沮喪,他鬥志昂揚地表態道:
“三年五年不算啥,我明天就跟著藍兄過去開始造車。“
這天晚上,王啟年獨自走了,藍采和被楊家父子三人挽留下來,四個讀書人秉燭夜談,最後抵足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