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十,漢中衛指揮使衙門
傍晚,劉忠義正要出門,劉衛興沖沖地攔住他,報喜道:
“爹,那個鋪面真是棵搖錢樹。
您老猜猜,重新開門這兩天,我一共收了多少銀子?”
“多少?快說,別廢話,我還忙著呢。”
“我就知道您老猜不著,
那我可說了啊,準保嚇您一大跳。
只這兩天,攏共我就拿回來了整整一千兩銀子!”
“一千兩!?”劉忠義倒是真的被嚇了一跳:“兩天就賣一千兩?”
“嗐,我騙您幹啥,要不我說那是棵搖錢樹呢。”
“那,姓王的那幫人,這些天干啥呢?”
“他們能幹啥?
還不是忙著採辦貨物,準備過兩天就拉回銅錢壩去。”
“嗯,那你可盯緊了,不要讓他們再生出事端來。”
劉忠義養了一個外室,今天要去那邊吃飯過夜。
他騎上高頭大馬,後面跟著四個親兵,威風凜凜心急火燎地出了門。
快到地方時,前方路上出現了幾個兵卒,上前一問,原來是緝賊通判衙門的護衛,說是正在前方捉拿一夥江洋大盜,請劉忠義改走旁邊巷子繞一下。
劉忠義不願多事,就依言拐進一條小路。
小路雖然狹窄,但是沒有行人,走起來反而更順當。
走著走著,卻見從前面巷口走進來一人。
那人身穿飛魚服,腰挎繡春刀,龍行虎步,很有氣勢。
劉忠義勒住馬韁,正要開口詢問,卻聽那人道:
“馬上可是漢中衛指揮使劉忠義劉大人?”
劉忠義反問道:
“正是。
閣下何人?”
那人朗聲道:
“某乃錦衣衛北鎮撫司派駐漢中府的總旗張京生,
還請劉大人下馬。”
錦衣衛在漢中有人,劉忠義自是知道的,但他並沒有見過張京生。
錦衣衛惡名在外,對方雖只是個總旗官,劉忠義卻也不想得罪,他跳下馬,把韁繩甩給身後的親兵,上前兩步,拱手笑道:
“張兄弟有何指教?”
張京生卻面色嚴峻:
“錦衣衛近日辦理的一件案子,牽扯到了劉大人。
還請劉大人隨我回去,說明一下情況。”
劉忠義大吃一驚。
錦衣衛辦理的,都是通天大案,任何人牽扯其中,不死也要脫層皮。
他臉上的笑容還在,但是已經僵硬:
“劉某一貫謹慎做事,自問沒有什麼惡行。
敢問張兄弟,不知是個什麼案子?”
張京生卻不解釋,只道:“劉大人去了便知。”
事發突然,劉忠義心下頓時翻過幾個念頭。
萬不可隨了他去!
一旦到了對方的地頭,那還不是由得人家隨便捏扁搓圓?
張京生只是一個人,自己和四個親兵衝出這條巷子,逃回衙門躲起來,肯定可以做到,但是明天對方帶著人找上門來,也是麻煩。
總不至於現在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幹掉這個小小的錦衣衛吧?
劉忠義正在猶豫不決,卻看見前方巷口又緩緩進來了兩輛馬車。
張京生伸手示意:“張大人請!”
劉忠義見那馬車車廂都用黑布蒙著,趕車的也都是蒙面大漢,他愈發感覺不妙,扭頭想要招呼自己的親兵,卻見不知何時,身後已經出現了十幾個勁裝蒙面的漢子。
他們手中平端著鋼弩,三人一組,已經逼住了四個護衛。
四下裡無人說話,劉忠義只看見一根根尖銳的三稜形弩箭,泛著幽藍色的光。
劉忠義被鎖在一個空房間裡。
被押送到這裡以後,就一直這樣關著,既沒有人過來找他問話,也沒有人給他送飯送水。
他本來今天心情不錯,想著到外宅那邊吃頓飯,喝點酒,然後再好好快活快活,那個女人還是很會疼人的。
誰能想到,他一個堂堂的漢中衛指揮使,如今卻被關在這個小黑屋裡呢?
他靠牆坐在地上,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麼案子,讓錦衣衛找到了自己?
難道是吳山濤把自己給咬出來了?不能啊,一來老吳的事,自己根本就摻乎不進去,沒有什麼大的把柄,二來老吳的案子也沒多大,根本就不是錦衣衛辦的。
那會不會是自己的一擔挑那邊出事了?
這個想法讓他很是不安。
他的一擔挑,在西安的陝西都司衙門擔任指揮同知,是他最大的靠山。
如果真是一擔挑倒了,那可是大大的不妙。
坐得時間久了,腰痠屁股疼,又渴又餓,他終於疲憊得完全躺倒在地上。
唉,那邊的一桌酒菜肯定早就涼了。
女人久等自己不去,一定生氣了吧?下次見面,少不得還要好好哄哄她。
他就這樣躺在地上,胡思亂想著,迷迷糊糊睡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應該是後半夜,劉忠義在半夢半醒之間,只聽得“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
進來兩個黑衣蒙面人,也不說話,架了他就走。
來到另一間黑屋子裡頭,他被按在一張椅子上,那兩個黑衣人肅然站在他的身後。
突然,他左手邊的一盞油燈被點亮了,然後右手邊也點亮一盞。
一般油燈的火苗都很小,最多一節指頭肚大小,而這兩盞油燈很是古怪,火苗竄起足有三四寸高,異常明亮,一下子就把劉忠義的眼睛晃花了。
對面的陰影裡,響起張京生的聲音:
“劉大人,你們漢中衛倒賣軍械的案子,你是否知情?”
劉忠義雖然疲憊,但腦子還是清醒的,他儘量簡潔答道:
“那些都是吳山濤乾的,我不知情。”
“你知道吳山濤把軍械賣給誰了嗎?”
“不清楚,後來聽說是賣給了略陽光頭山的土匪。”
“今年八月,白蓮教妖人作亂,聚眾攻破寧羌州城,殺害寧羌知州周應泰和寧羌衛指揮使徐大行以下幾十位朝廷官員,建立極樂國偽朝廷一事,你是否清楚?”
“我只是聽說此事,其中詳情,並不清楚。”
“白蓮教攻破寧羌州城,殺害朝廷官員,使用的就是你們漢中衛倒賣出去的那批軍械,你當時身為漢中衛指揮同知,你作何解釋?”
劉忠義大吃一驚:
“啊!竟有此事?
不過我還真的是頭一回聽說。”
張京生繼續發問:
“劉大人,你的意思是,
你身為漢中衛指揮同知,對於漢中衛的大批軍械如何被倒賣,
以及這些軍械為何落在白蓮教妖人手中,都是一無所知?”
劉忠義感覺有些不妙,顫聲道:
“這,這,我確實一無所知。”
“那好,請你在口供上簽字畫押。”
一個黑衣人從陰影裡走出來,把一頁紙的口供和毛筆放在劉忠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