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和尚笑道:
“哎,鶴翁,輸一盤棋有什麼打緊?
怎能將遠道而來的客人擋在門外呢?還是請進來吧。”
楊錦麟轉頭問:“他帶來的是個什麼人?”
下人回道:“說是從太白山上下來的修仙之人。”
楊錦麟不禁冷笑:
“只怕又是個裝神弄鬼之輩。
好吧,你去請他們進來。”
二人到了後院,與楊錦麟相互通報姓名,見了禮。
楊錦麟簡單介紹了老和尚。
原來這個老和尚乃是沔縣智果寺的住持,人稱智果大師。
智果大師佛法高深,在醫術上尤為精通。
楊錦麟示意二人坐下喝茶,不必客氣。
棋局則繼續進行。
藍采和雖然會下一點圍棋,不過棋力不高,大致業餘二段強一點,業餘三段弱一點的水平,主要是平日無聊,到網路對局室打發時間時練出來的。
他和人下棋不求輸贏,只是一味大砍大殺,純粹追求生理快感。
現在看楊錦麟和老和尚的棋路,一招一式都頗為含蓄,是讀書人之間的文明棋風。
不過兩人的棋力也並不高,藍采和估計和自己的水平基本是半斤八兩,在高手看來,都算臭棋簍子之流。
又下幾手,楊錦麟眼看翻盤無望,便要投子認輸。
藍采和連忙阻止:
“鶴翁且慢,再等等,應該還有機會。”
楊錦麟又低頭思考良久,緩緩搖頭道:
“唉,似乎並無良策,這條大龍已死。”
藍采和笑道:
“盤面還空得很,我覺得肯定有機會扭轉乾坤。”
楊錦麟怎麼看都是無望,不願負隅頑抗,道:
“罷罷罷,還是請藍道長接著下,楊某在旁觀摩一二。”
藍采和也不謙讓,和楊錦麟互換了座位,接手他的殘局。
大龍既然已經死了,藍采和便不再糾纏,選擇在老和尚的一塊活棋裡面無理點入,另外開闢戰場。
老和尚從容應對,並沒有給藍采和任何機會。
棋局即將進入收官階段的時候,藍采和在老和尚的左下角用流氓手段做出一個劫活。
雙方打劫過程中,之前無理點入的一塊棋順勢衝出,並且切斷了老和尚包圍圈上的十來個棋子。
雙方劫來劫去幾十手,藍采和竟然將最早已經死去的那條大龍和老和尚被截斷的一條小龍做成了雙活,老和尚盤面上的大空瞬間化為烏有,全盤實空僅存靠劫殺保住的一個角,局面逆轉,敗局已定。
老和尚俯下身體,大光頭遮住了一半棋盤,雙眼圓睜,陷入了長考。
足足半個小時,老和尚就這樣一動不動坐著。
眾人只看到他的面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一會兒藍一會兒綠,始終陰晴不定。
終於,老和尚慢慢捻起一子。
正當大家以為他已經覓得良策的時候,老和尚啪的一聲,把棋子拍在棋盤上,然後推枰認負。
楊錦麟在旁邊看得哈哈大笑,撫掌讚道:
“哈哈,精彩啊精彩,藍道長此局痛快,老和尚還有什麼話說?
你往常總是一味欺負楊某殺力不夠。”
老和尚頗為不服氣:
“藍道長手段確實不凡,老和尚還要請教一二。”
藍采和連忙謙虛:
“我哪有什麼手段,純粹是野路子,就喜歡大砍大殺,亂中取勝。
這種無賴手法,實為君子所不齒。”
楊錦麟笑道:
“藍道長何必自謙。
對弈即是對決,最終取勝才是王道,
至於過程和手段,必定無所不用其極。
楊某便是吃虧在總以君子自居,缺少短兵相接的絞殺功夫,
是以經常吃老和尚的虧。”
老和尚搖頭笑道:“鶴翁這是在罵老和尚不是君子嘍。”
有丫鬟過來收去棋盤棋子,奉上茶水,眾人圍著石桌開始閒話。
楊錦麟又介紹了他的兩個兒子。
藍采和這時才注意到旁邊的兩個年輕人,他們不知啥時候來的,就站在那裡觀棋不語。
老大叫做楊慎,今年二十五歲,老二叫做楊銳,二十二歲。
楊氏兄弟頭戴方巾,身穿藍布長衫,足蹬皂靴,腰繫絲絛,標準的大明朝讀書人打扮。
兩人都是一米七左右的個子,弟弟楊銳好像比哥哥楊慎還要稍高一點。像他們父親一樣,哥倆也是身材瘦削,面色極為白淨,朗眉星目,十分乾練的樣子。
初次相見,藍采和對兄弟倆的印象都很不錯。
楊錦麟原本以為藍采和多半是個江湖騙子,這種人很多,四處騙吃騙喝的,敷衍一下,打發了就是。
不想見面以後才發現,此人身形高大,氣宇軒昂,舉止得體,不免生了好感。
又兼藍采和棋路怪異,殺得智果和尚大敗,替自己出了一口惡氣,心下更是歡喜。
只是他見藍采和髮型怪異,不似常人,究竟來路是正是邪,一時還難以把握。
藍采和剛剛贏了棋,此時心情大好,哪裡會知道,別人因為他的髮型,正在懷疑他的人品。
來到大明朝將近半年了,他一直沒有理過發。
這對於習慣短頭髮的他,是非常難受的。
好在現在有了桃花杏花可以幫忙。
她倆都是使慣了剪刀和針線,女紅水平很高,剪頭髮這種小事,根本不在話下。
出發以前,藍采和叫來她倆,畫了張髮型示意圖,讓她們照著剪。
這種既可以展示才藝,又可以和老爺親近的機會,姐妹倆誰都不願意放過。
分工的結果是,桃花拿著大剪刀,負責頭頂和鬢角,杏花拿一把小剪刀,跨坐在藍采和腿上,專門負責劉海部分。
桃花的審美不敢恭維,剪出來的髮型橫平豎直,像一道道整齊的梯田,不過藍采和無所謂,只要剪短了就行。
杏花這人,性格極其溫柔,所以她剪得非常慢,把藍采和大腿都快坐斷了。
藍采和沒顧上看最後的效果就出發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劉海,被杏花精心打磨成了一道彎彎的月牙,很有視覺衝擊力。
這時,王啟年把帶來的禮品取了出來。
兩面玻璃鏡,兩盞煤油燈。
鏡子明晃晃的。
尺寸很大。
二十厘米寬,三十厘米高,黃銅鑲邊,黃銅支架,放在桌案之上,可以隨意移動和調整角度。
煤油燈也很神奇。
火焰很明亮,並且沒有黑煙,火焰大小還可以隨意調節。
楊家父子自然都是識貨的。
楊錦麟當即表示拒絕,道:
“這些太貴重了!如此厚禮,楊某斷不敢收。”
藍采和笑道:
“都是我們礦山上自己造出來的東西,要多少有多少,
哪裡談不上貴重,還請鶴翁收下。
我們過來拜訪,其實是有事相求,
鶴翁若是連這點見面禮都不肯收下,我都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楊錦麟擺擺手:“藍道長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藍采和便把想請楊錦麟幫忙招募一些讀書人,到礦山上學習和工作的打算說了。
聽了藍采和的話,楊家父子都是張大了嘴,目瞪口呆。
半晌,楊錦麟才道:
“藍道長,這絕不可能!
我輩讀書人,豈肯到礦山上去幹粗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