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下午,漢中城南門外

寶物造好以後,王啟年就一直火急火燎地催促起程,生怕耽誤了瑞王府的大買賣。

總算一切準備就緒,從銅錢壩直接裝船,一天的功夫,順著黑龍河向南八十里到達漢江,在沔縣碼頭休息一夜,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開船,沿著漢江東下一百里,就是漢中府城。

緊趕慢趕,到達漢中碼頭停船卸貨時,太陽已經西斜。

一行人押著貨物還沒到城門口,遠遠的藍采和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他揚手招呼道:

“嗨,梁大哥!”

那人便是藍采和穿越第一天,給他直接盛了兩碗粥的縣衙雜役梁老二。

這時,梁老二也認出了人群裡的藍采和,他把手裡的紅纓槍扔給同伴,搶步上前,對著藍采和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打量了好幾遍,嘴裡嘖嘖有聲:

“行啊,兄弟,看你這一身打扮,定是發達了!

施粥那天,我一眼就看出兄弟你定然是個有出息的,果不其然吶。

跟老哥說說,你這是謀了個啥差事?”

藍采和笑道:“發達倒沒有,在礦山上混口飯吃罷了。”

又問:“梁大哥,你咋又跑來看城門啦?”

梁老二大倒苦水:

“嗐,縣衙雜役真不是人乾的活兒!

這不是南門有個弟兄請假回家結婚去了,

李頭就讓我過來頂幾天班。”

城門口頗為熱鬧,進出車馬也多,藍采和不便多說,就抱歉道:

“梁大哥,我今天手上還有事,就沒法請你喝酒了,”

轉頭對小橘子道:“取二兩銀子給梁大哥,算是咱們出的酒錢。”

小橘子自然也是認識梁老二的,只是並無好感。

她撅著嘴,慢吞吞扔了一塊銀子過去。

梁老二伸手一把抄住,先在衣襟上蹭了蹭,才眉開眼笑的收進懷裡,拱手道:

“謝了啊,兄弟!以後有事,只管招呼一聲。”

他抬頭望見藍采和身後車上的大木箱,隨口問:

“兄弟,這是家裡死了人?”

藍采和一瞪眼,佯怒道:

“會不會說話啊你!

小橘子,去把那二兩銀子再拿回來。”

小橘子率領孟三孟四一擁而上,立時圍住了梁老二。

梁老二慌忙陪笑,一手護住懷裡的銀子,一手在自己嘴上抽了兩下:

“兄弟莫急,都怪哥哥我長了一張臭嘴。“

末了,還是忍不住好奇,指著那木箱問道:“你這不是棺材?“

藍采和笑道:

“別胡說!這裡面裝的可是天下獨一份的寶貝。“

進了城,很快就到了王啟年新置辦的鋪面跟前。

兩個鋪面雖不挨著,但卻相距不遠。

頭一個鋪子賣鐵器。

店鋪里人來人往,貨物進出不斷,顯然生意很是紅火。

掌櫃迎出來,將眾人接入後院。

後院不算小,不過多數房間都做了倉庫,堆滿了貨品,剩餘幾間房,住著鋪子裡的夥計。

這個掌櫃姓趙,四十來歲的樣子,據說是王啟年一個小妾的父親,所以從輩分上來說,算是王啟年的小老丈人。

趙掌櫃泡了茶,殷勤地請王啟年坐下,道:

“路上辛苦了!東家口渴了吧?趕緊喝杯茶。“

王啟年笑問:“生意怎麼樣?我看前面挺忙的。“

趙掌櫃滿臉是笑,頗為得意:

“誰說不是呢。

這個店鋪位置好,又敞亮,

再加上咱家的貨品齊全,價格實惠,

這每天啊,都是從早忙到晚,

頂少也有五六百兩銀子的進項。“

王啟年聽了,微笑點頭,表示滿意,又問:“那家店咋樣?“

另一家店原本是吳山濤的“洪泰銀樓“,接手過來以後,如今賣的還是珠寶玉器,金銀首飾,還有一些比較貴重的綾羅綢緞。

當然,這些貨物成本很低,大部分都是從闖軍老營那裡拉過來的戰利品。

趙掌櫃道:

“那邊的生意更忙。

只是大都是些零售顧客,每天的進項倒是不如這邊。“

如此說來,單單這兩個鋪面,每個月就能夠帶來兩三萬兩銀子的銷售收入,實在是超乎預期的好。

王啟年和藹地勉勵道:“不錯不錯,趙掌櫃幹得不錯。“

得到女婿的表揚,趙掌櫃頓時感覺渾身骨頭輕了一半,忙拱手作揖:

“應該的,應該的,東家謬讚了。“

給眾人又續了一圈茶水,趙掌櫃突然想起一事,稟報道:

“前兩天有一事,頗為蹊蹺,不知東家知道了沒有?“

王啟年擺手道:“啥事?你不說我咋知道。“

“前天有個自稱漢中衛指揮使衙門的管事,

過來傳話說,他們劉指揮使看上了咱們這兩個鋪面,

希望原價轉讓給他。“

一聽這話,王啟年勃然大怒:

“他放屁!老子好容易才託門路買到的店面,憑啥轉讓給他。“

一旁喝茶的藍采和也覺得奇怪:

“這兩個店面不就是查抄他們漢中衛指揮使的家產,

然後才拿出來拍賣的嗎?“

趙掌櫃解釋道:

“是這麼回事。以前的漢中衛指揮使叫吳山濤,

聽說是他得罪了三邊總督洪承疇洪大人,所以被抄家下獄。

如今的指揮使叫劉忠義,是原本的指揮同知。“

王啟年衝著藍采和攤攤手,無奈道:

“你看你看,這才幾天,就有人盯上咱們了。“

然後交代趙掌櫃,要是那人再來,不要理會,讓他直接去找東家交涉。

故地重遊,藍采和帶著小橘子三個人還有白素素白亮亮姐弟倆,又住進了鄧記客棧。

只是現在兜裡有錢,就沒有再住普通客房,而是包了一個僻靜的跨院。

王啟年晚間是要回家的,所以院子裡的七八間房子,足夠他們幾個人住。

晚餐要招待過來看貨的周福生,王啟年就在鄧記酒樓安排了一桌飯。

鄧記酒樓是一座木質的臨街二層樓,有些陳舊,一樓是大廳,二樓是雅間。

小包間裡面,陳設很簡單。

門口是水盆架和衣架,然後有一個小櫥櫃,上面放著茶具茶點,再就是臨窗一張方桌,不大,剛好夠四個人小酌。

周福生和王啟年都是漢中商界響噹噹的大人物,鄧記的東家鄧通也忙不迭地過來陪同。

這鄧通四十來歲,長得很像他兒子,細高精壯,練過幾天拳腳,一雙三角眼,頗為有神,臉上長著一個大大的鷹鉤鼻子,很有貓頭鷹的氣質。他開著車馬行,長期和走南闖北的馬幫生意人打交道,脾氣也變得粗豪,在漢中城的三教九流裡面交友廣泛,人緣頗佳。

周福生長得肥胖,踩著吱吱呀呀的木樓梯上得樓來,幾個人招呼已畢,王啟年便神秘地向他們介紹了藍采和。

說藍采和乃是在太白山極頂修仙得道的高人,這次帶來的寶物,便是藍道長施展法力,輾轉從萬里之外的歐羅巴搬運所得,名曰“西洋鏡“,世間僅此一件,彌足珍貴。

周福生笑道:

“哈哈王老弟,你只管吹牛皮,

即便誆了我也沒用,人家瑞王府的人啥沒見過?

他們眼睛裡可是不揉沙子。“

鄧通也道:“多說無益,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王啟年便不廢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四個人吱吱呀呀地魚貫下樓。

西洋鏡就立在跨院的堂屋裡。

鏡子二尺寬,六尺高,黃花梨做成的邊框和底座,看起來氣勢逼人。

周福生和鄧通齊聲驚呼!

鏡面明晃晃的,站在前面的人,全身上下都在鏡子裡面纖毫畢現。

大明人雖然都有小銅鏡,但他們哪裡見到過從頭到腳的自己?

製作這面全身穿衣鏡是藍采和的突發奇想。

此時看到二人的誇張反應,自是心中得意。

驚呼以後,一行人又吱吱呀呀地回到包間。

酒菜都是安排好的,很快就端了上來。

既是熟人,大家就沒有太多客氣,相互敬酒,各自喝了一杯之後,就開始慢慢吃菜聊天。

周福生一邊夾菜一邊說道:“老弟,你這西洋鏡要賣多少銀子?“

王啟年道:“總要一萬八千兩的樣子。“

周福生咂咂嘴道:

“嘖嘖,這個價錢可不小啊,我得給你好好想想辦法。“

王啟年拱手道:“全賴周兄幫忙了。“

鄧通在一旁邊吃邊聽,這時候插嘴進來:

“老周你莫要裝樣子。

這樣的寶物,不要說見過,簡直是聞所未聞,哪個有錢人不想要?

再說了,要是在漢中實在找不到買家,咱就拿到江南去出手,

保不準還能賣個雙倍價錢回來呢。“

周福生大大搖頭:

“老鄧,你莫要著急嘛,一兩萬兩銀子也不是個小數目。

你要知道,咱漢中府是個小地方,合適的買家不好找。

又要有銀子,還要信譽好,

除了瑞王府,恐怕再找不到第二家了吧。“

王啟年道:“讓周兄費心了。不過事成之後,茶水錢我是要給的。“

然後兩人就茶水錢的多少,進行了長時間的探討。

周福生想要一成,王啟年只給一分,反覆拉鋸,老酒喝下去三五斤,最後才達成協議。

只要買賣成交,王啟年就付三百兩銀子的茶水費。

周福生自是非常滿意。

酒足飯飽,他哼著黃色小調,搖搖晃晃,吱吱呀呀地,下樓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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