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趕不回來

晚上七點，天已經完全黑了，雨依然沒有停下來。趙桂蘭明顯地變得急躁起來。每過幾分鐘就湊到玻璃窗戶前一遍又一遍探視外面的情況。

村裡喇叭也響起來，村支書急切的聲音被大雨挾裹著，撕扯著，聽著朦朦朧朧的。廣播了好幾遍才知道容易積水的澇地已經存滿了水，需要立即排水。

又隱約聽見有人走動吆喝說話的聲音，大概是村民著急著去田地排水。

“啪”

屋內忽然黑了。

停電了。

這個時期電路最容易出故障，颳風下雨的天氣基本上都會停電。

趙桂蘭找出蠟燭，小小的火苗跳躍著，照亮了一方小天地。

趙桂蘭催促夏小禾趕緊睡覺，明天是她的大日子，按照習俗出嫁的新娘三點就要起床梳妝打扮。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到了嘴邊的話，想了想還是沒說出來，家有喜事，不好聽的話聽著不吉利，又顧念著身邊的女兒，生怕這糟糕的情緒會影響到她。

這大雨下的人心裡糟心的很，趙桂蘭眉頭皺的緊緊的。

夏小禾躺在鋪著涼蓆的炕上，相比較趙桂蘭的擔心憂慮，她的內心卻淡定了許多。

雨開始有減小的趨勢，風也漸漸小了。

夏小禾內心雖希望雨下的大些，但是卻也希望所有的人都平平安安的回來。北方的天氣春天普遍乾旱，幼苗也正是需要雨水澆灌的時候，所以農村人並不害怕大雨。

水庫已經年久失修，乾旱的時候都把它當成寶貝供著。一說到要修整，各個大隊互相推諉，誰都不肯出錢出力，所以每逢大雨，尤其是降雨量特別大的時候，高處的水大量聚積到這裡，水庫邊沿很容易沖毀。然後各村又為了自己村的利益，不得不花費大量的人力來預防。

趙桂蘭最大的擔心無非就是明天的婚禮，每年下雨時夏大山都要去水庫守著，少則當天就回來，多則三四天。她倒是不擔心他們的安全問題。現在她最憂心的是明天他們能不能及時趕回來，自己閨女的婚禮能不能順利進行？

夏小禾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的，感覺像剛入睡，就被趙桂蘭叫醒了。

“禾兒，快醒了，趕緊起來了。”

夏小禾惺忪著睜開眼，整個人都迷迷糊糊的。趙桂蘭叫醒她又急匆匆地去了堂間。聽著像是來了好多人。

雨?

夏小禾急匆匆地從掀開被子從炕上爬起來趴到玻璃上，雨已經停了，院子裡滿是積水。

所幸，夏小禾鬆了一口氣，雖然她一心想改變這世的結局，但是她更不想因此有人會付出沉重的代價。

電還是沒有來。

趙桂蘭點了好幾根蠟燭，屋子裡亮得很。

堂屋裡奶奶和兩個嬸子在忙著下麵條，當地的習俗早上要吃麵條。大鍋裡燒著沸騰的水，一紮扎的麵條在鍋裡翻滾著。西紅柿雞蛋滷也已經出鍋，散發著誘人的香味，聞著都口齒生津。

專給出嫁娘化妝的王嫂子也在，看到夏小禾出來，笑道：“小禾真是出落的越來越好看了，待會扮上妝還不得成仙女了？”

夏小禾不自然地笑了笑，王嫂子的話多少有點誇大的程度，“謝謝嫂子，待會多吃點喜糖。”

“那肯定得多吃塊喜糖，沾沾你和陸知青的喜氣。”

陸續有人來家裡，夏小禾告訴王嫂子先不急著化妝，她要先去找一下趙桂蘭。

趙桂蘭心裡雖慌的很，但是手上還是有條不紊地按照婚禮的流程準備著各種東西，看似一些小的瑣碎的小細節趙桂蘭也細心地一個個確認好，生怕漏掉了哪一個環節。

“媽。”

夏小禾終於找到了正在用紅紙包磚頭的趙桂蘭。

“媽，我有事想說。”

趙桂蘭看著一臉素淨的夏小禾，“怎麼還沒去梳洗？”

“媽，我有點擔心。”夏小禾看著趙桂蘭細心地把紅紙撫平，小心翼翼地包在磚頭上，生怕磚頭粗糙的的毛邊會劃破紅紙。夏小禾忽然有點不忍心說下去。

“媽，陸修遠會趕回來嗎？”夏小禾還是說出了口，比起前世那些痛，她寧願最好現在就斬斷這源泉。

趙桂蘭昨晚一晚上都沒睡著，心裡期盼著雨趕緊停，好不容易後半夜雨終於停了，又擔心這爺幾個會不會先顧著那頭而撇棄了這邊，一邊埋怨著自家的男人為什麼不攔著女婿，一邊又嘆息是不是日子選的不好......

“什麼叫趕不回來？別瞎說，怎麼會趕不回來？”像是為了安慰自家閨女，趙桂蘭的語氣信誓旦旦的，也好像是堅定著自己。她自己心裡那些說不出來也不能說的胡思亂想忽然又被自家閨女攪和起來。如果真的像閨女說的那樣，.....她不敢想，也不敢想下去。

“媽，看這個情形，水庫那邊怕會很麻煩，不如......”

“你放心，就算抱著公雞媽也會讓你順利成親的。”趙桂蘭心裡一團麻，即使這樣她也堅定的認為這個婚必須結。男方還好說，要不閨女以後怎麼辦？就算村裡的風言風語也會讓閨女以後在村裡抬不起頭，以後的日子咋過？她說的話也不完全是胡謅，假如，只是假如陸修遠上午真的趕不回來，就讓閨女先和大公雞拜堂，也算先過了明路，以後村裡也不會說閒話。

和公雞拜堂成親？夏小禾哭笑不得，沒想到最大的阻力來自親媽這邊。

“媽，什麼年代了，還抱著公雞成親，也不怕人笑話？陸修遠是為了咱們大隊去的，就算趕不回來我也不會怪誰，相反我還覺得這是一件光榮的事，陸修遠舍小家顧大家，不正是我們學習的好榜樣？”

趙桂蘭被自家閨女說的也漸漸回過神來，對啊，自家女婿是為了大家的利益，說到底最壞的結果就算今天這婚沒結成，村裡也不會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來。

趙桂蘭一顆心終於放回肚子裡，心裡頓時亮堂了。

“忙活了一早上，大家先吃飯。”

趙桂蘭招呼著一屋子人吃麵條，本也有有心人想提醒趙桂蘭這些的，見著趙桂蘭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歇了心思，誰都不想在大婚之日觸他人的黴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