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侯程縛虎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回到了京城。因為他身受重傷,皇帝特旨許他不必進宮覲見,直接回府養病。

因劉太醫事先往京城裡送了訊息,所以李氏一大早就帶人到城門外迎接。寧氏不願讓孩子們被人說嘴,便在李氏故意不通知的情況下,也帶著孩子們隨李氏一起出迎。

李氏登車時,看到後面還有幾輛馬車,不由皺眉問道:“那是誰的車?”其實李氏是明知故問,府裡車子都是有規制的。朱漆泥金平頂青哆羅呢車篷的四駕馬車,府裡除了她,只有寧氏有資格乘坐。

“回夫人,是世子夫人的車,世子夫人一早交待下來,要帶三位公子去迎接侯爺。”大管家的媳婦賠著笑臉回話,心裡卻暗暗叫苦。上頭兩位夫人鬥法,倒黴的可不是她們這些下人。

“哼,她倒是會討巧!”李氏沒好氣的譏諷一句,重重踩著馬凳上車。

車隊很快出了城,在城外五里的折柳亭等候。天氣太冷,眾人都沒有下車,只在車中等著。不過等了小半個時辰,就聽到遠遠傳來的馬蹄聲。

“侯爺來了……”小丫鬟脆生生的喊了一句,李氏連帷帽也不戴,跑下車帶著人飛跑著迎上前。

寧氏戴好帷帽,給三個孩子整了整衣裳,緩步下車,對身邊三個孩子說道:“我們去迎你們祖父,楓兒,不許自己亂跑,叫嬤嬤抱著你。”吩咐完,寧氏帶著人也迎了過去。

李氏很快跑到鎮北侯的車前,哭著叫了一聲“侯爺……”就要往車上爬,唬的守衛親兵趕緊低頭放好馬凳,他見李氏沒戴帷帽,哪裡還敢去看李氏。直視侯夫人,那可是以下犯上的罪過。

李氏飛快爬上車,看到面如金紙,雙眼微合的鎮北侯,“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鎮北侯原本正合眼休息,聽到哭聲,這才慢慢張開眼睛,對李氏笑了一下,虛弱的說道:“芳兒,別哭,我沒事……”李氏閨名李芳,芳兒是鎮北侯對她的暱稱。

李氏從未見過這樣虛弱的丈夫,哭的停不下來,鎮北侯無奈的笑了一下,伸手輕輕拍了拍妻子的手,神情很是寵溺。

在車外的寧氏一行人聽到車中的動靜,自是心裡各有想法,只是面上都不顯,只恭敬的行禮,口稱“恭迎父親(祖父,侯爺)回京……”

鎮北侯聽到兒媳婦和三個孫子的聲音,臉上的笑容大了幾分,他勉強笑著高聲說道:“好好,都是好孩子,外頭冷,思則媳婦,你快回車上去,叫松兒他們上我車子……”

只是短短的一句話,鎮北侯就說得氣喘吁吁,臉色漲紅,胸口也發出呼呼的聲音。

鎮北侯府程思則這一輩,只有一嫡一庶兩個男丁,孫輩上只有程謹松他們三兄弟,其他都是姑娘,所以程縛虎特別看重三個孫子,對他們極為疼愛。所以就算李氏在場,寧氏也不擔心三個兒子會受什麼委屈。

看著三個兒子上了車,寧氏才回到自己的車上。外面風雪交加,真是冷啊!

“祖父好可憐……”看到消瘦憔悴虛弱不堪的祖父,程謹楓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程謹竹趕緊扶著弟弟的肩頭,輕聲說道:“弟弟不哭,祖父是大英雄,很快就會養好身子的,可不能哭鬧的祖父不得安生。”

一旁抓著丈夫的手,哭個不停的李氏猛地一頓,這話,是說她呢?程謹松才哭了幾聲,她才是那個哭的時間久的人。

程縛虎看著從高到矮排排站的三個孫子,就連三歲多的小孫子都站的筆直,心中極為滿意,這才是將門之後,就得有這股子精氣神。

“好孩子,祖父沒事兒,等祖父好了,再扛著楓兒去看燈。”程縛虎想起去年上元燈節,他奉詔回京,一時興起扛著小孫子看花燈,給小傢伙興奮的不行,便笑著輕聲說了起來。

“不看花燈,祖父累!”程謹松乖巧的回了一句,給程縛虎高興的連傷口的疼都輕了幾分。

三個孩子跪下磕了頭,李氏剛要開口攆他們下車,程縛虎卻先開口讓孩子們在他身邊坐下陪他說話兒。

李氏氣的直擰帕子,她也有肚子的話要說,那三個討厭鬼在這裡,叫她怎麼說?

車隊很快回到鎮北侯府,李氏命人直接將侯爺抬回鵲仙居,寧氏聽了不由輕輕搖頭,鵲仙居雖然是處好居所,院中有假山流水,有一池錦鯉,還養著幾對仙鶴,環境自是極好的。可李氏一直在這裡管家理事,整天人來人往鬧哄哄的,並不是個養病的好地方。

程縛虎從前在府裡住的時間並不多,他絕大多數的時間都在鎮守永寧關。又是個不講究的粗人,所以住哪裡他無所謂。不管怎麼說也比邊關的條件好不是。

寧氏帶著三個兒子,隨繼婆婆一起護送公公進了鵲仙居,她原本想立刻退下,不想她那繼婆婆突然當著她公爹的面說道:“寧氏,如今你公爹要養傷,我得伺候他,沒心思管家,你把對牌接過去,先管上一陣子。”

李氏此言一出,不要說是寧氏,就連程縛虎都震驚的瞪圓了眼睛。要知道從前為了鎮北侯府的掌家權,李氏不知道和他鬧了多少次,要不然他也不能在母親過世之後,違背母親的遺願,硬將管家權從兒媳婦手裡奪走交給李氏。

這才過去四年,李氏這兩年管家也比剛開始有些樣子,怎麼突然要交權?

程縛虎想不明白,寧氏心中卻隱約有些瞭然,她微微屈膝行禮,平靜的說道:“母親的意思兒媳明白了,不過現在兒媳並不敢接對牌,煩請母親著人先清點庫房與帳冊,再與兒媳婦交接,如此兒媳才敢接過對牌,暫代母親管理府務。”

李氏面色一冷,怒道:“你公公重傷在身,我哪有心思對什麼賬,你接過去就是,難不成我還會貪汙自己家的東西?”

寧氏心中暗道:你這都不打自招了,我還用說什麼?她也不回話,只是看向公爹,眼神中透著一抹委屈。

程縛虎是個大老粗,可他這個大老粗做了幾十年的元帥,掌管程家軍的一應軍務。在所有軍務中,後勤供給是極為重要的一項,箇中貓膩程縛虎雖不精通,卻也知道個八九不離十。

他看到了兒媳婦那委屈的眼神,再看看李氏有些飄忽的眼神,程縛虎心裡基本上有數了。

“兒媳婦,你先辛苦一下,替你母親管家。”程縛虎到底向著自己的媳婦,對寧氏溫和的說道。

寧氏眉頭皺起,繼婆婆說話,她可以不理會,但是公爹發了話,特別是為了救自己丈夫而受傷的公爹發的話,她若是不聽,心裡總有些個過意不去。可若是接了對牌,那豈不是要用她棲梧園的私庫填補李氏的虧空?

看到兒媳婦不情願的表情,程縛虎低嘆一聲,緩緩道:“先回吧,為父心裡有數。”

話說到這裡,寧氏只得應聲稱是,命人接過對牌。可她也不走,只安靜的看向李氏,程縛虎想了一下才明白,立刻說道:“還快把庫房鑰匙給兒媳婦。”

李氏氣惱的剜了寧氏一眼,才不情願的交了庫房鑰匙。寧氏也不多說什麼,只平靜的帶著三個孩子行禮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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