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氏帶著孩子們離開京城。這件事並沒有在京城掀起什麼波瀾,畢竟大多數在京城的官宦人家丁憂守制都是這樣做的。

京城達官顯貴們的眼睛都盯著寧康帝的前朝後宮。自從太后被軟禁,何貴妃被貶之後,不論是前朝還是後宮,都隱隱有暗流湧動。

程思則啟程後的第七日,在大朝會上,寧康帝降旨,將鴻臚寺正卿張思仁升任為戶部左侍郎。原本的戶部左侍郎平調為禮部左侍郎,補了乞骸骨的原禮部左侍郎常大人的缺。

戶部一向被何尚書視為自家地盤,突然來了個皇后長兄,正經八百的國舅爺,職位還僅在他一人之下,何尚書哪裡能願意。

何尚書有心反對,卻找不到反對的任何理由。畢竟去冬今春的賑災之事,張思仁做的實在是太漂亮了。完全可以當作賑災的範本,以後再有災情,照著這個範本行事就行了。

有功不賞,這說到哪裡都說不通的。何況張思仁的身份還擺在那裡!

定國公府的世子,皇后的長兄,隨便哪一重身份拿出來,都是夠看的。就算是何尚書這個兩朝老臣,除了在輩份上佔點兒便宜之外,還真沒什麼能拿出來壓制張思仁的。

眼看著自已最得力的助手兼接班人,原本的戶部左侍郎金滿城大人被名為平調實則暗貶的攆到禮部,何尚書心裡急的不行。他忍不住向前頭的首輔張相爺看了一眼,心中暗生怨懟。

“你個死老滑頭,你我同朝二十多載,竟全不念往日情義,連點兒風聲都不透出來,今天我在朝上被打的措手不及,異日輪到你,看你怎麼收場!”何尚書憤憤地想。

老神在在的張相爺只雙眼半眯的假寐,根本不理會以何尚書為首的何黨官員向自已投來的眼刀子。如今這朝堂的局勢已經再明朗不過了,何進非要一葉障目不見泰山,他也愛莫能助。

皇上已經發了明旨,就算是何尚書也不敢公然反對,他只能在背地裡做手腳使絆子,讓張思仁在戶部寸功難立寸步難行。

何進還挺樂觀的認為皇上將張思仁調入戶部,是想分他的權,卻不知道在皇上心中,張思仁才是戶部尚書,他到戶部不是分權,而是要奪權。

升完大舅兄的官,接下來就要議春闈的主考官了。往年通常是由張相爺與寧祭酒分別擔任主考官和副主考官,再從六部選人擔任閱卷官。

今年的主考官定的還是張相爺,可副主考官卻不是寧祭酒了。寧景彥早就上了摺子,說自家三子參加今科春闈,自已理當避嫌,不便參與春闈盛事。

寧遠祥早在三年前就考中了舉人,可他爹嫌棄他根基不紮實,就算是僥倖春闈得中,名次也不會很好,頂多得個同進士出身,所以硬壓了一科,讓兒子沉澱三年再考。

寧遠祥本就是個曠達的性子,他爹不讓考就不考,在家讀了一年多的書,就帶著書童四方遊學去了。原本去年冬初回京,他是準備閉門讀書備考的,不想又出了小外甥女兒被調包之事,就一直耽誤到現在,滿打滿算,寧遠祥靜心備考的時間只有短短的一個多月,若非這三年來底子打的越發紮實,只怕這一科也難取得什麼好成績。

聽說寧景彥要避嫌,何進又來了精神,若是他能做這任副主考官,豈不是又能多收一批門生,到時……

不等何進想完,龍椅上的寧康帝就開口了。他沉穩的問道:“翰林院孔愛卿何在?”

翰林院掌院學士孔端緒立刻快步走出來,躬身行禮,口稱:“臣在!”

對於這位衍聖公的族弟,寧康帝一向很客氣的,他笑著說道:“孔愛卿,此番就有勞愛卿與張相共同主持今科春闈,願兩位愛卿同心合力,為我大楚廣選英才。”

張相爺和孔學士同時應聲稱是。如此,正副兩位主考官就都定了下來,就也沒有何尚書什麼事兒了。他不論再怎麼想充實門生,也不可能自降身份去做閱卷官的。

自去冬今春以來,以何進為首的何黨官員屢屢受挫,外圍那些如同牆頭草一般的官員,早就動搖了立場,若非一直沒找到投向定國公府的路子,他們怕不是早就背叛了何尚書。

看到臉色鐵青的何尚書,寧康帝心中痛快極了。這些年來,他在何尚書手裡不知道吃了多少虧,真是憋屈的不行,如今可算是小小的扳回一城。

何尚書強壓著怒火下了朝,回到尚書府後,何尚書的怒火就再也壓不住了,他一腳踹開過來服侍他更衣的小丫鬟,衝著夫人安氏怒罵道:“你養的好女兒,嫁進宮十年,連個男人都攏絡不住!還整日要金要銀,要個屁!”

安氏原本心情就不好。誰家閨女被婆家罰了,當人孃親的心情能好。又見丈夫發邪火,安氏的脾氣也上來了。

冷冷掃了屋裡服侍的下人們一眼,下人們趕緊退出去。還細心的關好房門……

“老孃養的好女兒?我呸,你是死人啊,我一個人能養下個閨女?你個死老頭子,在朝上受了氣,有本事你朝皇上撒去,拿我們娘兒們撒氣,你也算個男人!”

安氏邊說邊大步走到何進身邊,揪著何進的耳朵往房裡拽,厲聲斥責道:“你只說老孃閨女沒用,你怎麼不說你自已沒用,我閨女但凡有個好爹,皇上能不待見她?她在宮裡苦掙苦熬的,要你幾個銀子又怎麼了,怎麼著,你的銀子不給閨女花,儘想去養那些個狐媚子不成!”

何進趕緊搶救自已的耳朵,費了好大力氣才掙脫出他夫人的魔爪,何進飛快跑到一旁躲在博古架後面,連聲叫道:“你胡說什麼,我啥時養狐媚子了,家裡有你,我敢麼!人送一個你賣一個,你都快當生意做了。你也不想想,象我這樣的身份,沒個小妾通房的,還有什麼排場體面?”

“我呸,狗屁體面!不納妾的高官多了去了,人定國公不比你官高爵顯,還不是隻守著許夫人一個人?還有寧祭酒,人家也只守著崔夫人,還有……”

“不要再說了!你以為他們都是什麼好東西!天天在朝堂上擠兌我,如今我回家了,你還提他們,是生怕我氣不死啊!”何進憤怒地大叫起來。

好巧不巧的,安夫人所說之人全是何進的政敵。在朝堂上,何進近來總是受他們的氣,如今回到家裡,那些人還陰魂不散的纏著他,可真是氣死何進了!

安夫人愣了一下,沉默起來。安夫人此時才意識到,京城裡那些不納妾,不收通房的官員,竟然都是皇后一系的,與她的女兒是天生的死敵。

忽然之間,安夫人心裡極為難過。她明明最厭惡妾室,可她最心愛的女兒,就算是皇上的妃子,可她到底還是個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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