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歲的風笑塵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初到梨州就撿了個小麻煩。

他把手裡的最後一串糖葫蘆給了眼前的這個小孩,鬼使神差的來了一句,“跟我走吧,以後我管你。”

沒有比這更瘋的事情了,除了自己帶來的那隊人馬,梨州於他而言就是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更別說要站穩腳跟,帶兵打仗了。

明明已經派人搭建臨時救濟棚了,或者把小孩送去濟慈院也可以,他這一路也確實是這樣做的。

但此時,面前這個臉上沾滿泥漿,衣服髒破不堪,卻難掩清姿的小孩,好像有什麼魔力一樣。

風笑塵總覺得如果此時放任他不管,將來一定會後悔。

於是,在他尚不能解決梨州軍權的情況下,撿了個小孩。

梨州的官員混蛋得很,軍隊的素質也參差不齊,不乏趁火打劫的人。

百姓惶恐,一邊害怕二道城門被攻破,烏木計程車兵過來燒殺搶掠,一邊還要被寧國計程車兵威脅,劫取錢色。

梨州一時成了人間地獄,不得安寧。

風笑塵為穩固民心,一路安撫無家可歸的孩童,還殺了好多當地為非作歹,欺辱百姓計程車兵。

最後駐軍壩上,鎮守著二道城門。

一整天忙碌下來,已是夜晚。

駐紮帳篷早已派人搭建好,風笑塵走在回營地的路上。

側目看了看地面,月光斜照,地上拖著兩個影子,一大一小。

給塊糖就跟著走,有點像販賣孩童的人牙子。

風笑塵駐足,後面的人也跟著停下。

“你怎麼不說話?想什麼呢?”

“想殺人。”

輕飄飄的三個字隨著深夜的寒風傳到風笑塵的耳朵裡。

“人不大,膽子倒不小,說說,想殺誰?”

風笑塵朝他靠近了幾步,蹲在地上,與他平視。

“太多了,烏木人,還有……最想殺掉的是梨州的州令。”

風笑塵伸手,想揉一揉他的髮旋,卻被躲開。

無奈地笑了笑,道,“我知你心中有恨,但人不能光靠仇恨活著。”

“不靠仇恨活著,我會死。”

風笑塵愣了愣,眼前的這個孩子面龐稚嫩,還沒有長開,眼睛像西域的葡萄,月色灑進去,才盛著一點光。

“可你現在殺不了他們。”風笑塵也不知道此時該說些什麼了。

“我可以,”小孩仰起頭,神色淡漠,“我知道州令現在住在林家。”

風笑塵順著他的話,問道:“那又怎樣?可是你人微言輕,連大門都進不去啊?”

“不用進大門,我知道林家有個狗洞,從那可以進去,我還知道州令肯定會被安排住在最好的那間屋子。”

這般沉著冷靜的口吻,風笑塵聽了都倒吸一口涼氣。

果然戾氣很重,還好把人帶回來了。

梨州的州令雖然不是什麼好東西,但目前留著他那條命還有些用處。

風笑塵:“你……怎麼知道他家的狗洞在哪兒?”

“我鑽過。”漆黑的眸子暗了三分。

“那是……你家?”風笑塵生怕自己說錯話。

“不是,阿孃在的地方才是家,現在……我沒有家了。”

風笑塵看到他臉上閃過一絲落寞,轉瞬即逝。

他覺得一個小孩沒必要如此苦大仇深,“你想哭就哭出來吧,會好受些。”

小孩搖了搖頭,額前棕黑色的碎髮跟著晃動,“不用,我已經哭過了。但哭是不能解決問題的。”

風笑塵嘆了口氣,人不大,看得倒通透。

“那你為什麼沒去殺州令?”

“我殺他一個,然後我也會沒命。”

“是啊,”風笑塵揉了揉他的頭頂,這次倒沒躲開,“還是覺得命重要對不對?好好活……”著

“不是這樣的,”小孩的眉頭皺成小小的川字,“比起一命抵一命,我選擇後者!”

“後者是什麼?”

“殺了攻城的烏木人,我想上戰場,給我娘報仇!”

風笑塵耐心勸導,“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阿孃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的活著。況且你現在還這麼小,上戰場那是我們的事情,與你無關。”

“所以……我才……跟你走。”小孩吞吞吐吐說出這句話。

“什麼……意思?”風笑塵也有些懵。

“我看到你殺人了。”

雖然說將軍的戰功是白骨堆積來的,但從一個小孩嘴裡說出這種話,風笑塵聽著還是會覺得心裡發怵的。

“我……”該怎麼解釋?

“我知道,你殺的都是壞人,你和他們不一樣,你應該……”小孩絞盡腦汁,想了個詞,“是個好官。”

髒髒的小臉上泛著點紅暈,扭捏地補充道:“我還看到……你給哭鬧的小孩糖葫蘆吃。”

“喜歡吃糖葫蘆?”

“不是,所以我找了個哭鬧聲最大的地方等你。”

“所以?所以什麼?”風笑塵整個人都是懵的,繞暈了。

“你應該……官很大!跟著你,我就能多殺一些烏木人,給我阿孃報仇!”

風笑塵總算是反應過來了,這小孩好像一開始的目標就是自己!

呵,好計謀!

“可……可是我只安撫了哭鬧的孩子。”一時百感交集,有震驚,也有疑惑。

“我知道,但我當時不太想哭。”小孩說話的語氣有些苦惱。

他……在賭啊。

“要是我沒帶你走,你會去林家殺了州令嗎?”

“會。”

算了,還是帶走了好。

風笑塵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小孩給算計了,最多養個幾年,給他找戶能收養小孩的好人家吧。

“那個……大官。”

風笑塵喜提新稱呼。

皺眉,剛還挺聰明一小孩,現在有點傻,“我不是大官,沒這個官職。”

小孩有些委屈,“可我不知道你是什麼官職。”

風笑塵道:“行軍打仗,你說呢?”

“哦,那就將軍,”和剛才的沉著不同,現在帶著點怯,“所以將軍為什麼……要給我糖葫蘆?我……沒有哭。”

風笑塵怔住了。

是啊,為什麼呢?

他自己也說不清,好像有時候倔強比哭泣更讓人心疼。

風笑塵輕輕彈了一下小孩的腦門,“你不哭,所以是獎勵。不過……你不喜歡糖葫蘆,你是為了等我才在那兒的。走吧,這裡風太冷了,先回帳篷裡。”

沒走幾步,就被人拽住了。

小孩好像知道自己手髒,只捻了風笑塵衣服的一個角。

風笑塵回頭,“怎麼了?”

小孩漲紅了臉,“糖葫蘆……我,我喜歡的。”

風笑塵噗嗤一口笑了出來,到底還是個孩子啊。

“你乖,糖葫蘆我就只買給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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