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夜來南風起,小麥聚攏黃,姑婦荷簞食,童稚攜壺漿,相隨餉田去,丁壯在南岡。不知讓汗水打溼了幾遍青衫,才澆灌得田地間蔥蘢翠綠的麥子終於變成黃燦燦一片可喜的豐收。在這個季節,到處都是彎腰割禾的身影,談笑聲此起彼伏,好一幅工筆遒勁,意境高深的勤農圖。福郡王這幾天腳不沾地的忙,連寶貝兒子都下地來撿拾零零散散的麥穗,而沒空去肆意遊玩了。幾經辛苦,父子倆迎來了第一場收穫,雖然除去自留的部分,所上繳的還遠遠不足康熙定下的糧食數。可看著滿口袋滿口袋的金黃可人的麥粒,福郡王像種出了真的金子那麼高興。頂著日頭割酸了腰,他可是仍不願就此停手,額頭的汗水聚集的越多,手就揮動的越有力,身後那一排排整整齊齊的麥穗,讓他覺得一場辛苦總算沒有白費。所幸他的地只是很小的一塊,半晌也就忙完了,當他坐在地頭,俯視著被放倒的麥子,真有一種萬民臣服腳下的錯覺。但轉眼他又想,這何嘗不算是他一手建立起的江山呢?自從那日社戲後,福郡王偶爾偷得浮生半日閒也會去到周邊的村莊走走。其間不管是在路上碰到的,還是進了村遇見的人,每一個都要親熱的拉著他閒話半天,什麼莊稼長勢啦,家庭瑣碎啦,子孫軼事啦,無所不談,言無不盡。比他年長的喚他“十三”,比他年幼的尊稱“十三哥”,熱絡勁兒倒真好像彼此是有著好幾十年交情的街坊舊鄰,親朋摯友似的,甚至連福郡王都懷疑自已是不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了。“十三啊,今年麥子收成不差,改明兒釀了新酒,我送你兩瓶兒。”,一位腰間別著鐮刀,剛從地裡回來的農夫熱情的跟他打著招呼。身後牽著的大水牛老老實實的跟著主人,也乖巧的立住一動不動。“看,新下的小犢子,長的壯哩。”,那農夫伸手喚來大水牛的崽兒,一頭蹣跚學步,走的還不甚穩當的小牛,滿臉驕傲的炫耀著。福郡王摸了摸小水牛的頭,覺得有些好玩兒,不吝誇讚道,“確實結實的很。”,正說著,反方向迎面又走來幾個成群結隊,男女老少都有的農人,見狀也圍上來對著小牛犢評頭論足一番,越說越熱鬧。“年哥、十三哥,晚上來咱家吃飯,有肥嫩的田雞拿來佐酒喲。”,一個年紀稍小的漢子說到興起,忙預約下半場的聚會。福郡王本想著要回去陪兒子,可卻被身邊叫阿年的扯著臂膀就替他應承下了。無奈,哭笑不得的,他只好隨著他們走。經過上次被阿牛家招待了一回後,隔三差五的,總是不斷有人來請他回家吃飯,不知道是不是民風民俗,好像誰家不把這初來乍到的新朋友請到家裡表示熱烈的歡迎與喜愛就壞了什麼老規矩似的。起初福郡王心裡很不安,所謂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他懷疑是自已的身份被知曉了,所以這些底層人民才會待他如此掏心掏肺,以求日後得到他點兒好處。可是很快,他又否認了這個想法,庶民對皇族向來是敬而遠之,不可能駕輕就熟的一口一個“十三”或者“十三哥”的稱呼一位郡王。排除這個原因,他也就只能以熱情好客來為村民的行為做解釋了。淳貝勒依然照舊整日在村落間穿梭不停,慢慢的,村裡村外也多出了福郡王的身影。而且有了經驗之後,每一回,他都專登空著肚子來,等到慢悠悠的在四處晃盪了一圈後,他便很自覺的朝著率先升起炊煙的那一戶人家走去,而且每回,他都撐到要扶牆走。沒辦法,自已天生不是做飯的料,被康熙丟到這兒,沒人伺候,強行下了幾次廚後,連自已都頗為嫌棄自已的手藝。如今既找到了不需動手就能吃飽飯的好地方,他怎麼能不常來?順便的,他又為淳貝勒天天不著家找到了一個藉口,確實,吃阿瑪做的黑暗料理還不如去農戶家蹭飯。

三河縣外面有一條護城河,清澈的碧波供養了無數人的吃喝,包括端午划龍舟祭屈原,旱澇兩季捕魚賣錢等等民生營計都是在這條河裡進行的。因而無論是縣內的人還是周圍村莊的百姓,都十分倚賴這條河來生存,平日也常聚集在河邊浣衣玩耍。可這日,只聽一名戲水的孩童驚慌失措的大叫,附近的人群都聚攏過來後,所看見的景象卻令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膽子小的更是直接昏了頭,不省人事。接到報案,彭朋帶秋官和衙役們來時,因走了好幾里路,個個汗流浹背,萎靡不振的,可當他一看到那河水中漂浮的人,突然一個踉蹌,險些栽倒在地。秋官眼疾手快穩穩的扶住了要倒的彭朋,同時順著他目光看去,也被驚嚇的說不出話。衙役動作很快,把早沒了生氣的屍身從河裡打撈上來後,仵作立即上前做了初步勘驗。只見年過花甲的老仵作頻頻搖頭皺眉,嘆息一聲接著一聲,眼神中滿是可惜。“回稟大人,死者乃是一名女子,看裝束樣貌,年紀至多不過二十上下,心口有刀傷,推測是一擊致命。”,低沉而略有感傷的向彭朋彙報了結果後,老仵作又搖著頭站到了一邊,他的工作已完成,餘下的便只有嘆息的份。“大人,死者身上財物並未丟失,不像是搶劫殺人。看她衣著完整,也不像遭人侵犯。”,打撈的衙役隨後也來報告。可彭朋此刻猶如失聰失明,看不見也聽不清,他的心和腦都空空如也,周身的一切都彷彿做夢般虛幻,唯一不同的是,噩夢會醒,而那躺在河邊的魯子衿不會再復生。她為什麼死?怎麼死的?偏偏死在他彭朋管轄的地界?這些個問題一個接著一個轉著圈的在他眼前環繞,他該怎麼辦?如何是好呢?,秋官同樣有些不知所措,捏著彭朋的手不自覺用大了力度,可彭朋絲毫不覺疼痛,他已失了肉體的感知,被包裹在綿綿思緒的連環詰問之中了。見兩個人都痴痴的做不出反應來,有些經驗的衙役便自作主張的將屍首裝殮了抬走,而後四散尋找線索。“大人,節哀順變。”,秋官在出了一會兒神後先清醒過來,他對彭朋的心境感同身受,無論從渙散的神情上還是抖個不停地手臂上,恐懼無助都被表露的一覽無餘。魯子衿是彭朋恩師魯嘯儒的獨生女兒,他恩師來信囑託好好照料,轉眼人已遭遇不測,對天對地,對恩師對自已,彭朋皆難辭其咎。“怎...怎麼會...是子衿...”,彭朋的聲音顫的厲害,詞不成句。事已至此,秋官低著頭偷偷長嘆了一聲,半扶半推著已經僵直的彭朋往回走。這一程路彷彿格外的漫長,全然不似來時輕鬆。好不容易,幾人進了縣衙大門,安頓好彭朋,秋官馬不停蹄的轉身去處理接下來的事。彭興送來茶水,看彭朋還痴痴愣愣的,他有些驚慌,忙去通知了彭夫人和厚朴。“兒啊,娘來了,不怕不怕。”,聽了彭興的描述,彭夫人第一反應就是兒子是看到髒東西、撞了邪,被勾了魂魄。她懷著一顆惴惴不安的憂子之心,將難過和眼淚強壓下去,輕聲細語的哄著兒子。厚朴這時也踱步走了進來,彭朋直直的坐著,彭夫人在一邊小心翼翼的守候著。這樣嚴肅的場景,不禁讓厚朴也收起了玩味的心情,他看出了氣氛的不對,尤其是彭夫人轉身看到他來那一滴晶瑩的淚珠掛在眼角欲墜不墜的模樣,無不讓他拿出了自已最為正經的一面,嚴陣以待。低聲的問明白事情的經過,二話不說的,厚朴拿出了定神丹塞進了彭朋的嘴裡,緊接著三根銀針像是變魔術般的出現在手上,才入肉半分,就已讓彭朋雙眼一閉躺倒在了椅子上。見彭夫人要急,厚朴馬上安撫她,“你這崽子是急火攻心,迷了心智,我以銀針渡穴,散了他體內的鬱氣,睡一覺明天就好。”,兒子沒事,做母親的才落下憋住許久的眼淚來,由於並無旁人,她情不自禁扯住厚朴便埋頭在他臂膀哭的傷心至極。厚朴不說也不躲,只那麼靜靜的佇立著,目光時不時流連在母子二人之間,滿含關切。秋官進來,目不斜視的將彭朋背到房間,彷彿根本看不見餘下的兩人幾乎依偎在一起的場景。厚朴的事他哪敢管,多一句嘴都可能面臨要命的危險,再者,這時節當然是彭朋最要緊,畢竟案子還是要縣令開堂審理,喪報也要由學生去親自知會恩師,樁樁件件,秋官只擔心彭朋承受不住,至於其他,都算不上當務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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