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火村寧靜偏遠，疫情對村子裡的人影響不大，王述萍半年來將屋子和院子打理的井井有條，偶爾會打影片電話過來與周翩然分享，她知道那棵她們一同種下的桂花樹，長高了不少，也看到了菜園裡為黃瓜藤搭起竹枝架，王述萍說過在去年冬天她為周翩然種下了雪蓮果，今年秋季就能吃上了。
家裡沒有王述萍，就連邵婉儀也馬不停蹄，只有周止和周翩然倆人面面相覷，一到飯點，周止就展開雙手從額頭一直抹到後脖頸，兩人因為吃飯的問題一籌莫展，周翩然當下明白了謝東川不用吃飯的技能有多重要。
“為什麼會這樣？”桌上的菜要麼鹹的不能入口，要麼糊的不敢入口，周止再一次懷疑自已。
“要不咱放棄吧。”她安慰道，“一頓不吃也沒關係。”
“拿下一頓呢？我就會進步嗎？”連續一週做出的飯無法入口，周止從一開始地躍躍欲試變為消極怠工，“然然，你說人為什麼要吃飯啊！”
如果只有他一人，或許周止已經放棄了，但他需要餵飽自已的女兒，“你相信爸爸，我可以做好。”
周翩然笑著鼓勵，刨了一口米飯，一週了，米飯終於不是夾生或稀泥，算得上粒粒分明，感謝電飯煲，偉大的人類發明。
“要不我試試吧，畢竟我有我媽的基因，或許可以。”周翩然說得有理有據。
“這說不通，我也有你奶的基因啊，你看我做得像什麼。”他指著桌上的菜，“我們別浪費食材了，萬一哪天這個片區被管控了，還能水煮。”
在家上網課，讓一天的學習時間變得更長了，周翩然在無數個晝夜流轉之間，度過了高二下學期。新冠疫情全球肆虐，防控措施緊密鋪陳從未間斷，甚至有愈來愈嚴格的趨勢，這一年，高考順延了一個月，謝東川又多出了一個月的高中時光。
邵婉儀這半年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聽見開門聲，父女倆像是見到了末日救星，飛撲上去，邵婉儀會迅速彈開，阻止她們靠近，確保自已消毒工作做完，才會走近，父女倆邊看邊退，像極了傻子。
包餃子的材料準備好，一家人忙活起來，“餃子不至於煮不熟吧？要是再不會，你倆餓死算了。”自已工作上連軸轉不說，回家還要應付倆生活白痴，邵婉儀異常不耐煩。
周翩然和周止嬉皮笑臉調節氣氛，許是兩人深刻認識到自已的無能，這會兒拼命抱著自家頂樑柱。
“你說得對，怎麼有我們倆這麼傻的人，然然，你說是吧？”周止朝周翩然使眼色。
“就是，邵婉儀無所不能。”周翩然附和道。
“行了啊你倆，我還不知道你們心裡想得啥，休想甜言蜜語糊弄我。”一家人過日子，如果爭個你少我多，虧錢連天，很難把生活經營好，需要各自讓步，相互調和，這是家庭帶給人的代價，也是許多人樂此不疲想要進入的親密關係。
一起在餐桌上用餐的時光，家人們彼此交流最近遇見的新鮮事，周翩然說臨近期末月，學校要求回學校集中學習，原則上留校，不建議往返。
周止剛塞進嘴裡一口飯，這會兒被嗆著了，“你忍心留老父親一人在家裡嗎？”模樣脆弱委屈。
“沒辦法，我得服從安排，你說是吧，我的老父親。”周翩然十分真摯地看著周止。
“你去見謝東川吧，爸爸沒事兒，我一個人在家有你媽媽做得餃子陪我。”周止繼續扮演脆弱。
“周止你看著我。”周翩然湊近他，迫使他看向自已，“我剛說了什麼？”
“你說你要回學校見謝東川。”周止回答。
一張假意的笑臉浮出，“我說應學校安排，要回去準備期末考！”
“還不都一樣。”周止認為她回到學校必然就能見到謝東川，重點不同，但總體沒有差別。
父女倆之間的對話過於幼稚，邵婉儀及時制止她們：“行了，別廢話，餃子都塞不住你們的嘴。”
忙活太久，邵婉儀終於有空關心女兒和謝東川之間的事兒了，“東川今年畢業吧？有問過他的去向嗎？”
周翩然搖頭，“我們很久沒有聯絡了。”盤裡的餃子突然也食之無味，飯桌上愉快融洽的氛圍被打破。
網際網路時代，線上不建立聯絡的話，很多人會當做是彼此之間關係變淡的徵兆，“小事兒，回學校不就見到了。”周止寬慰她。
“你想想他都高三了，還遇上疫情，肯定有得忙，媽媽不也是一兩個月才回來一次。”邵婉儀明白青春時期的愛意有多珍貴，大家處於被呵護的年齡，脆弱敏感，“這次聽你爸的沒錯。”
“我的那些朋友，都是一年或者好幾年見一次，見了面還和以前一樣，感情不會變得。”周止為了讓自已的話更有說服力，反問她：“這麼多年了，你不也還喜歡他嘛。”
事情還未塵埃落定，一切都存在變數，外部環境正在創造更多地阻礙，周翩然點頭，但心裡依舊沒個著落。
“東川出現在你們學校我還挺吃驚，一直以來我都認為他會是領育的優秀畢業生，出國讀書，學一些實用技術，沒想到他還挺有想法，估計父母有得愁了。”邵婉儀說完，順便問了句謝東川的目標院校。
“不知道，他不常說自已的事。”周翩然回答。
“我說你們這輩人就是距離感太強了，別人不說，你們就不知道問啊。”邵婉儀癟嘴，看著眼前不成器的女兒，“有問題就問，別自已瞎琢磨，多耽誤事兒啊。”
周止也在一旁煽風點火，“就是，感情可不是猜出來。”
感情雖說不是猜出來的，但是不猜會很難把握倆人的情感進度與親密距離，不知道什麼時候，猜對有關對方的喜好或其他，成為了愛這個人的重要象徵。
“咱們發明語言是為了更好的交流，雖然時常詞不達意，但你也要學會表達自已。”周止繼續強調。
“我表達過了。”周翩然懊惱。
“咱不急，慢慢來。”周止和邵婉儀摟著她，給予她繼續向前邁步的勇氣，“開心點，總會有結果。”
開心點，不管好的壞的，總歸是有結果。但不確定的心，往往在期待那個最好的結果。
“到學校了，問問東川，關心關心他，擇校這麼大的事兒，他不可能沒有想法。”邵婉儀拍拍她的背，“話題不就來了，你說是吧？”
周翩然乖巧點頭。
高三忙碌的程度超乎周翩然的意外，她找過謝東川兩次，兩人沒了聊兩句就各自回教室了，不止是張詩雅，她們都知道當下的主次排序，高考是謝東川當下最重要的事，至於原因，除了學生具備的自我要求，她猜測，他需要向家人證明他能為自已的決定買單。
高考結束那天與高二放暑假的時間僅間隔了幾天，周翩然第一次不必羨慕那些畢業生，她們也會在短短几天后迎來暑假，只是她留在原地，她們已經高飛。
學校要求留校，考試期間，周翩然她們不能靠近教學樓，學生們在宿舍做期末複習。那天下午，如往年一樣，畢業生肆意揮灑多年來案牘上修來的功夫，那根繃緊的弦鬆動了，不會再讓靠近的事物彈開，她們用笑容回應周遭的一切，又坦然看向自已的過往，感謝那個曾經拼命努力不放棄的自已。
有人歡喜，有人憂愁，有人不在意，如若校園之外的世界是千百態，校園內的世界也有近百態。
“都結束了還想什麼呢，現在就是要玩開心。”周翩然不知道說話的人是樂天派還是成績熬人，但她是快樂的。
“哎呀，我好些題和你們不一樣，怎麼辦啊？完蛋了！”有人甚至在沒有估分的時候就開始憂愁，周翩然不知道她下一步是真的就不顧成績玩開心，還是持續煩悶。
“怎麼樣？”周翩然老早就在警戒線外等待，看見謝東川出來，迎上去，臉上的表情平靜，她信任他的實力，但害怕意外發生。
“還行，正常。”謝東川更為平靜。
懸著的心放下，周翩然霞粉的面龐上綻放出笑容。
謝東川側頭看她，問到：“在這兒等我？”
“當然，高三我就認識你一人。”周翩然回答。
“那走吧。”
“去哪兒？”嘴上問著，身體卻很誠實的跟上了。
“宋與非宿舍樓下。”
“去找宋與非？”周翩然納悶兒，這人考完第一時間竟然找得是他，“找他幹嘛？”
“他說有事兒給我說。”
學校裡熱鬧無比，高三教學樓更是充斥著不同調的啼叫聲，但這聲響很快隨著她們步伐的邁進淡化了。
經過四人間那棟宿舍樓，謝東川停下，“不上去嗎？”
周翩然呆愣住，“你不是讓我和你一起去找宋與非嗎？”
“我只覺得都要去宿舍，順路。”謝東川解釋。
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周翩然癟癟嘴，打算轉身上樓，結果身側的人又開口了，“你要沒事兒也可以一起。”
夏季出門最討厭遇見陣雨，周翩然臉上的情緒上演了這樣地氣象變化，陰霾一掃而過，此刻的她像炎夏裡的和風，珍貴到讓人留戀，她很快開啟新的話題，“一會兒你們什麼安排？老師有說嗎？”
“群裡通知。”謝東川拿出剛從儲物箱取出的手機，還沒來得及開機，兩人等待著，“沒收到信兒。”
本來就是閒聊，但周翩然感覺自已的問得問題太沒價值了，即使得到他的回覆，也沒有問對問題讓她開心。
“發揮正常的話，說明你已經想好了目標院校，對嗎？”問題終於偏向翩然終於問出自已想問的。
“算是。”謝東川回答，表情一改往日的沉穩，有幾分驕傲跑了出來。
“是堅持自我的那種選擇嗎？”周翩然繼續問到，她不知道為什麼面對謝東川，她老是不正面問一些問題，而是引導性的問多個問題，最後才只能主題，她思考過，最後歸因於自已患得患失。
“是。”謝東川這一次回答的很肯定。
“是什麼？能告訴我嗎？”
“可以，但不是現在。”謝東川笑著看她。
“為什麼？”周翩然不解。
“如果你有所期待，會更加認真對待期末考試。”謝東川說。
“所以......我考好了你才會告訴我？”她臉上流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話雖然沒說到點子上，但她的理解也還不錯，謝東川就此應下了。
“沒想到還有人用這種東西來作為激勵禮物啊？”她小聲吐槽。謝東川聽見了，無聲笑著。
兩人走到宋與非宿舍樓下，謝東川讓她站著等他一會兒，他很快回來，周翩然開始和自已玩耍，踢著腳下的小石子，這一幕剛好被走上陽臺的孫一珩看見，他在樓上觀察她好一會兒，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
“來找人？”孫一珩出現在周翩然面前時，嚇了她一跳，整個人雙臂抱在胸前，往後退了一步。
“是你啊！嚇死個人。”周翩然無語。
“對不起。”他有些歉疚，又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你來找人嗎？”
“沒有，在等人。”
“等誰？”
周翩然抬頭看向他，思考自已有沒有必要給他解釋這麼多，“你不認識。”
話題在一次陷入冰點，孫一珩繼續說著讓人無法回答的話，“可這兒是高二男生宿舍樓。”
“你是說我不該出現在這裡？”
“你誤會了。”孫一珩沒想到她會曲解自已的意思。
“還是說你覺得每個高二的男生你都認識？”周翩然語氣漸冷。
“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比較關心你，畢竟這是男生宿舍，你一個女生在這兒影響會不好。”孫一珩知道周翩然對自已一向冷淡，但他不願去想其中原因，有些感情可以剋制，他是否也無需再向前邁步。
“謝謝，我很快就會走，你先回宿舍吧。”其實不管他作何解釋，對周翩然的影響都不大，她不在意自已不關心的人的言辭。
“可以不要對我這麼大惡意嗎？”
沒想到他會發出這樣的請求，“對你沒有惡意，何況我們是同桌，不出意外我們還會是三年的同學關係。”眼前出現了謝東川的身影，“你回吧，好好複習。”
她和謝東川對視一眼，轉過身走了，至於身後的孫一珩有沒有離開，謝東川有沒有跟上，她此刻都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