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蘇憶桃從杏院離開,臣不煥仍跌坐在地,久久不能回過神來,眼神呆滯地看著那本扔在地上的書卷。

額頭的撞傷還在流血,順著臉頰往下流。剛在地獄走過一圈的臣不煥彷彿感受不到疼痛似的,抬手擦著臉上的血跡。

拾起藍皮書卷,臣不煥仍覺雙腿發軟,站不起來。

蘇憶桃給他的威壓實在是太過強大,她所說之事,也太過荒謬。

蘇家庶三女投靠前朝陣營?

怎麼聽都是胡扯八道,可事實就擺在他面前。

蘇憶桃既然能夠準確無誤地道出沈盼兒這條暗線,那她知道的東西,就遠遠不止這些……

他跪在地上沉思許久,直到雙腿痠麻,才神情呆滯地從地上站起來,起身去給沈盼兒傳信。

離開杏院後,她並沒有閒著。

小神醫楊子凌也該到了。

正堂中,蘇憶桃正襟坐在椅子上,手裡捧著一隻雙耳白玉盞,但裡面並沒有添茶。

楊子凌一身灰藍色粗繩布衣,臉上還抹著灰塵,這是在故意掩藏容顏。

攏春將人引進來後,就帶著丫鬟小廝退下。

楊子凌雙手平舉於胸前,隨後行叩拜大禮,“參見殿下。”

她用手指拈著茶盞,正在緩緩吸收靈氣,臉上帶著慵懶之色。

“子凌神醫,你好像來遲了?”

楊子凌面露難色,態度極其端正地低頭認錯:“未能如約而至,是子凌之過,請殿下責罰。”

“但子凌並非無故失約,求殿下明鑑。”

“呵呵呵~”

蘇憶桃翻手收回玉盞,翹著二郎腿說,“不愧是軒轅宗護道人,先請罪,再道因,倒是聰明。”

“殿下過譽。”

盛元山之約,是讓楊子凌在蘇憶桃回京前到達池暝皇府,但他卻晚了池暝皇女半日。

至於楊子凌所說的原因,也很好解釋。

三天前楊子凌曾到池暝皇府門口,但是無人認識他,被轟出去了。

不是蘇憶桃未曾算到,而是她的下馬威。

“起來吧。”

楊子凌恭敬行禮:“多謝殿下。”

“六道輪迴的解藥,多久能夠煉製出來?”

縱然心中早有答案,出於禮貌,蘇憶桃還是詢問了一遍。

楊子凌恭敬地立於堂中,“徐鏡身中六道輪迴之毒十餘年,途中定會尋求無數神醫來解毒,各門各家道法不同,解毒之法各不相同。”

“並非我眼高手低,軒轅藥宗的醫術,天下無人能出其右。”

“其他大夫解不開六道輪迴之毒,胡亂用藥還會改變原本的毒性。”

“若藥材齊全,半月之內,即可製作出解藥。保險起見,我還需見一面徐鏡將軍。”

蘇憶桃沉吟片刻,“可以,把需要的東西列出來,交給本宮。”

話音剛落,楊子凌就從袖中取出一張捲起來的素紙,上前兩步,用雙手恭敬地把紙片奉給她。

楊子凌的心思果然縝密,若非準備齊全,又怎敢孤身前往池暝皇府?

“殿下。”

蘇憶桃抬手接過,展開隨意地瞥了兩眼,壓在紫檀鎮紙下。

“那就留在府中吧,最近不要外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是。”

楊子凌頷首應下,快步退出,在攏春的安排下前往住處梳洗更衣。

次日晨,蘇憶桃被迫早朝。

任由朝臣把她誇得天花亂墜,皇帝賞下無數封賞,蘇憶桃內心始終無波無瀾。

寂靜的雅廳中,燭火燃盡。暮澤咬著桃花枝,兩頰痠痛,眉頭微微輕蹙,很難集中注意力。

一雙狐狸眼黯然失色,甚至帶著濃濃的黑眼圈,手裡緊緊攥著一疊紙。

退朝後,蘇憶桃顧不得身邊人的恭維祝賀,馬不停蹄地趕回自家府邸。

撩開紗簾,映入眼簾的是被大量密文折磨的徹夜未眠的暮小狐狸。

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得逞的弧度。

“阿澤。”

暮澤放下手裡的紙張,拱手行禮,就這麼眼巴巴地望著她,好不可憐。

“你可知錯?”

暮澤鄭重地點了兩下頭。

“可有怨恨?”

暮澤果斷搖頭。

既已知錯,又怎會心生怨恨?

“難受嗎?”

這次,暮澤沒有果斷搖頭或點頭,略微思索片刻,才輕輕點頭。

蘇憶桃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小狐狸的腮幫子,有些好笑,“背完了嗎?”

提起這個,暮澤頓時就蔫了,耷拉下腦袋,不敢看她,只是輕輕搖頭。

望著暮澤捏在手裡的三五張紙,蘇憶桃有些於心不忍,一番掙扎後,終於狠下心來。

“繼續背。”

“……”

蘇憶桃也不去看暮澤那卑微無助的小表情,而是兀自取出黃符紙硃砂,專心致志地畫著符篆。

一個時辰後,暮澤頂著黑乎乎的熊貓眼,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戳著蘇憶桃的胳膊,表示他已經背完了。

並且雙手把謄抄的那一份遞給她檢查。

“自己檢查過嗎?”蘇憶桃頭也不抬地問。

“……”

暮澤愣住,茫然地搖了搖頭。

“為何不檢查?”

蘇憶桃也不指望小狐狸能夠回答這個問題,提筆沾硃砂,繪製著符篆。

“自己再看一遍,有沒有手誤抄錯的地方。”

片刻後,暮澤再次可憐巴巴地扯了下她的衣角。

“呵~”

蘇憶桃輕笑一聲,反扣住暮澤白皙的脖頸,把他的小腦袋瓜拉到面前,用嘴去接那根滿是牙印兒的桃枝。

在二者接觸到的一瞬間,桃枝化作靈氣迴歸本體,而蘇憶桃也如願以償地吻上暮澤那因為缺水而乾裂的嘴唇……

“唔!”

片刻後,渾身酥軟的暮澤趴在她懷裡一言不發,時不時舔著紅腫乾燥的嘴唇。

“幾個錯字啊?小狐狸~”

蘇憶桃有條不紊地把這些涉及京城各家機密的東西收進空間,開始跟他算舊賬。

“三、三個……”

整整一天一夜滴水未進,暮澤的嗓音變得十分沙啞。腮幫子痠痛難捱,稍微一張嘴就疼。

蘇憶桃輕輕捏著他的臉,柔聲詢問:“抄寫都能出錯,阿澤是打算日後批閱奏摺時,滿篇的錯別字嗎?”

“若是如此,也不怕叫天下人恥笑!”

“……”抄寫出錯是他的問題,暮澤無可辯解,只能祈禱她能輕點責罰。

“伸手。”

暮澤認命地伸出左手,只希望能快點熬過去,然後回去睡覺,他實在是太困了。

……

慌亂中,暮澤把腫脹的左手藏在袖子下,抱著女子的軟腰撒嬌耍賴。

“妻主,我好睏啊~”

蘇憶桃的語氣頗為嚴厲,“手。”

聞言,暮澤將她的腰勒得更緊了,但是在經過一番劇烈的心裡鬥爭後,終於是鼓起勇氣,磨磨蹭蹭地把握筆的右手伸出來。

“左手。”

他感覺自己的左手要被打廢了,明天就能當豬肘子燉了吃的那種,故而小聲哀求道:“妻主……可不可以,換一隻手?”

但當暮澤抬頭對上蘇憶桃不容置喙的眼神後,心中一顫,認命地把左手交付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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