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雪城,滿城花開,張燈結綵,掛滿花燈。

九月初九,大道吉日。

巍峨輝煌的帝宮內,遍地紅綢,紅綢交織,蝶飛蝶舞,桃花綻放。

蘇憶桃一身狐紋刺繡紅裳嫁衣,三千白髮帶著帝冠,滿頭珠釵,紅妝若媚,一對紅玉珠點綴在耳垂處,在風中微微晃動。

她緩步離開帝宮,腳踏虛空,身後龍飛鳳舞,上百位大妖隨她前往塗山迎親。

風破層雲,龍飛萬里。

他們耗費半個時辰,跨越百萬山川來到東域塗山。

塗山楓林,萬狐相迎。

“恭迎玄帝!”

“恭迎玄帝!!!”

蘇憶桃邁出一隻玉腳,攜帶紫氣的桃花在空中形成花海,美不勝收。

落在楓林內,朝著塗山眠輕輕拱手,給足對方面子。

“迎,狐君出洞——”

光華四溢,天地異彩,是蘇憶桃動用法則力量製造的異象。

“鈴鈴鈴——”

身穿嫁衣的暮澤從楓林深處走出來,身側陪伴著幾隻天狐。

白髮若雪,面若春風,腰間纏著一根桃花腰帶,金玉發冠束起長髮,華貴無方,美到天地驚駭。

雙手執著一把桃花扇,半遮容顏,只露出兩根秀眉。

他朝著蘇憶桃拜了拜,胸腔中的心在砰砰亂跳,這一切,實在都太過美好。

蘇憶桃上前一步,將一根白玉紫尾簪戴在他髮髻間。

“阿澤,這簪子,我沒有毀。”

正說著,她還輕輕晃著腦袋,兩隻玉墜輕輕搖晃,“你看。”

看見血玉耳珠,暮澤頓覺雙眼痠澀,曾經的那些委屈一掃而盡,留下的只有滿心歡心。

“嗯……”

蘇憶桃用柔荑細手牽住他骨節分明的手,走出楓林。

鳳行從空中落地,微微俯身,請他們踏上去。

以祖鳳為鑾駕,萬妖跟隨在後,如此排場,天上地下,唯有暮澤的大婚才有。

一道道光束破空而來,鳳行停在帝宮外。

蘇憶桃牽著小狐狸,穿過千丈宮廊,走過百步雲臺,身後是三十六尊仙帝,萬千仙尊。

途中發現小狐狸手心竟緊張地冒汗。

“別怕~”

暮澤傳音道:“阿澤不怕,只是欣喜若狂,難以自抑。”

“……”

金鑾殿上首,放著兩個座椅,供長輩落座。

暮澤父母亡故,所以右側檀木椅上,坐著的是塗山眠。

雖說塗山眠並非暮澤嫡親,數年照顧,倒也擔得起暮澤的長輩的身份。

然而在塗山眠左側,還放著一把黑檀椅,空空如也,無人落坐。

就在此時,淡淡的酒香充斥滿金鑾仙殿。

萬千璀璨的光芒從天地之間匯聚而來,轉瞬之間,在那把椅子上凝聚出一位仙姿玉色的絕代神女。

蘇憶桃的瞳孔微縮,唇角勾起淡笑。

師尊……竟然來了。

感覺到她身體一瞬間的僵硬,暮澤便偷偷打量著高座之上的女子,只覺深不可測,危險至極。

蘇憶桃輕輕傳音:“她是我師尊。”

“原來如此。”

朱顏嚇得渾身發抖,恨不得立即鑽進赭梅古鏡中,卻被玄落摁住,動彈不得,只能滿眼恐懼地看向對方。

數位仙帝都投去探究的目光,這位女子,從未在玄靈界出現過。

禮官重燈雖不認識玄落,卻也沒有詢問。

“挑扇!”

蘇憶桃用青蔥玉手輕輕撥開桃花扇。

團扇挪開,暮澤描畫著淡妝的臉便出現在她眼前。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眉眼深邃,瓊鼻如峰,薄唇水潤而誘人。

身長如玉,霞姿月韻,實乃此間最上乘。

“拜高堂!”

高堂在上,倘若只有塗山眠,以蘇憶桃的身份,斷然是不會行跪拜禮。

可是此時玄落在前,蘇憶桃必然要跪。

“阿澤。”

蘇憶桃與暮澤同時掀衣跪下,朝著兩人輕輕叩拜。

堂下眾人皆面露驚疑!

玄帝蘇憶桃已是天下共主,竟然會選擇跪拜叩首!

塗山眠滿眼惶恐,側眸瞥向玄落,發現她正悠哉悠哉喝著酒,滿眼理所當然。

“妻夫對拜!”

蘇憶桃與暮澤稍微轉動身體,互相拜了三下,但每次暮澤的身體都比她低一些。

“禮成——”

蘇憶桃直起腰身,扶著暮澤站起來,眼中的笑意即將盪漾開來,拉著小狐狸朝著帝座而去。

身後傳來聲聲震顫宮殿的跪拜聲。

“參見玄帝!參見帝君!”

“參見玄帝!參見帝君!”

“參見玄帝!參見帝君!”

這一刻,他們共坐雲巔之上,享萬仙叩拜。

“眾卿平身。”

待眾仙起身,發現玄落還提著酒罈悠悠喝著小酒,眼中露出些許探究。

此女究竟是何方神聖?

竟還能坐穩?

蘇憶桃輕輕開口,不怒自威,“帝君,乃是朕之夫,與朕共掌天下。”

“見帝君,如見朕。”

“帝君之令,即朕之令,不得違抗。”

“臣等謹遵陛下仙旨。”眾仙帝齊齊躬身得令,包括塗山眠。

唯獨玄落醉眼迷離地喝著酒,眉眼間帶著淺淺的笑意。

蘇憶桃拂手間撕裂空間,帶著萬族仙尊進入祈雲殿。

宴席初開,絲竹昇平,一陣陣道戲聲傳蕩在大殿內。

玄落坐在左側首位,百無聊賴地喝著小酒,卑微的朱顏膽戰心驚地跪在旁邊伺候。

暮澤不善飲酒,蘇憶桃便裁撤了敬酒的禮節,省去不少麻煩。

鳳鳴看向鳳行,“那醉酒女子究竟是何人?”

鳳行也是滿臉迷茫,“我也不知,沒見過。”

不少修士都在小聲討論玄落的身份,可偏偏蘇憶桃不解釋。

楊子凌亦打量著玄落,越看越心驚。

究竟是何方尊者,才能讓朱顏仙帝小心謹慎地對待?

天近黃昏,霞光萬里。

“轟——”

無邊雷霆在虛空扯閃,雷鳴陣陣,狂風驟起。

滾滾天雷奔襲而下,似乎想讓大婚變喪事。

無數仙修勃然變色,露出驚恐的神情。

並不是所有修士,都有與天相爭的勇氣。

蘇憶桃臉色驟變,猛地坐直身體,左手緊緊攥住小狐狸的手,準備看戲。

玄落皎如明玉般的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青山黛眉驀然,手中三足酒盞猛然拍在桌上。

“滾!”

聲若悶雷,猛然炸響,即將落在帝宮的雷霆頃刻間消散,化作光點緩緩落下。

無邊雷雲,登時潰散,玄靈界天道險些被震死,驚恐地逃離此方。

與此同時,無數規則正在崩壞。

“師尊!”

蘇憶桃連忙起身,拉住玄落的衣袖,遞出一罈清酒,“息怒!息怒!區區天道,不足為慮,交給徒兒收拾就是,還請師尊喝些喜酒。”

玄落拿過桃花酒,眼中陰霾漸漸散去,小聲嘀咕道:“一個天道都弄不死,玄門三個徒弟就你沒用。”

眾仙:“……”

什麼叫,一個天道都弄不死?

這這這——

一語呵退千萬雷霆?

蘇憶桃輕輕招手,暮澤端起桃花酒酒盞起身,將其中一杯遞給蘇憶桃。

“晚輩暮澤,敬前輩一盞。”

蘇憶桃也慌忙舉盞,生怕玄落直接弄死天道。玄靈界可承受不住道主一怒,到時候整座世界都要瞬間毀滅。

酒上眼尾,玄落輕輕抬手舉杯,便自顧飲下半壺酒。

“蘇蘇是我徒兒,你就跟著她叫師尊吧。”玄落淡淡開口。

暮澤恭敬應下,“是,暮澤見過師尊。”

玄落虛扶一把,停下酒盞。

“放眼萬界,你的天賦亦是極好。蘇蘇傲氣些,但你也不必自卑。”

蘇憶桃能有如今成就,全要仰仗這位道主師尊。

玄落此言,也是為讓暮澤安心。

“回師尊,妻主待我極好。”暮澤雖然也被玄落的一聲怒喝震撼到,但是很快就鎮定下來。

這些話,也代表玄落認可了他。

一陰一陽兩道光束沒入兩人眉心,賜下大道機緣。

“這兩道氣息蘊含大道之力,算是為師贈予你二人的新婚之禮。”

“謝師尊。”

蘇憶桃與暮澤皆是輕輕一拜,滿目恭敬。

玄落擺手,拎著酒罈,作勢就要撕裂萬里星空離開。

“走了,再待下去,玄靈界都要崩了。等你重建大道,為師再回來喝酒。”

“還有——玄靈界與域外的通道不出三年就會被打通,你自求多福。距離此界最近的幾處分身都還有要事辦,恐難以顧忌你。”

既然玄落主動露了一手,蘇憶桃便不會再藏著掖著,“徒兒明白,恭送師尊。”

暮澤眼眸微眯,“恭送師尊。”

朱顏的後背被冷汗浸溼,撲通一聲跪下,恭敬無比地叩首。

“恭送道主!”

終於走了,嚇死她了!!!

眾仙面面相覷,都跟著朱顏跪下了,“恭送道主。”

雖然他們不知玄落身份與修為,但她是蘇憶桃的師尊,還能一語呵退天道,足以讓他們心生敬意與忌憚。

開玩笑!能把朱顏仙帝嚇成這樣,能是什麼簡單人物?

蘇憶桃看向瑟瑟發抖的朱顏,“你怕什麼?”

朱顏欲哭無淚,“初見之時,道主差點把我打死……你問我怕什麼?”

紅梅飄過,朱顏硬是一頭躲進赭梅古鏡裡,害怕玄落殺個回馬槍。

這個世界實在太危險了!

她要閉關修煉!

早知玄落會來,她就不來了。

蘇憶桃重新坐回帝座,拂手間用仙氣將他們攙扶起來。

“眾卿不必拘束,敞開喝。”

“這……是是是。”

“陛下所言甚是。”

眾仙擦擦額頭的汗水,拘束地坐回去,顯然是被玄落恐怖的氣場嚇到了。

柳長青舉起酒壺,不改一身瀟灑,“陛下,方才那位,就是是何方神聖?竟有如此神通。”

蘇憶桃回道:“朕的師尊神秘莫測,便是朕,也不知其身份。”

不是她故作深沉,而是她真的不知。

眾仙心中各有算盤,經玄落震懾,那些個骯髒的心思都深深地藏了起來。

觥籌交錯,酒香盪開。

除了敬玄落的那杯,蘇憶桃便沒讓小狐狸喝酒,執起玉筷給小狐狸挑魚刺。

暮澤心安理得的地享受著,時不時也會給蘇憶桃夾菜。

酒過三巡,夜色已深。

宮宴散席後,蘇憶桃便將人抱回了綬安宮內。

一路上掛滿宮燈紅綢,赤鈴飄舞,宮鈴輕響,星光月芒從九天之上灑落,照耀著整座宮殿。

暮澤臉色微紅,安靜地趴在她懷裡,兩隻狐爪握住她的衣襟,甚是親暱。

蘇憶桃省去許多繁瑣禮節,卻又讓暮澤站在雲巔之上。

她的暮嬌嬌,就該俯瞰萬里山河。

寢殿內,貼滿囍字,掛滿紅綢,地上鋪著一層柔軟的地毯,雕花纏絲桌上,點著一對龍鳳燭,跳躍的燭火在風中搖曳。

蘇憶桃輕輕將人放在床榻上。

兩盞桃花酒懸浮在半空。

“阿澤,我們的合巹酒。”

暮澤臉頰微紅,抬手端起一盞散發出淡淡花香的酒盞。

蘇憶桃亦執起酒杯,兩人輕輕碰杯,各自小酌一口。

取出一隻略大的紫玉酒碗,將兩杯喝過的桃花酒倒入其中混合,再分作兩杯,各自執起一盞。

手臂交纏,他們將剩下的桃花酒一飲而盡。

這酒是蘇憶桃特意調製的,花香重,酒味淺。

暮澤不擅長飲酒,喝下這一盞後兩頰微紅,好在沒有多難受。

“阿澤~”

“妻主~”暮澤摟住她的腰,用撒嬌的語氣輕喊一聲。

蘇憶桃用指尖在他發熱的臉頰處輕輕一戳。

“就寢吧。”

話音剛落,便將小狐狸推倒在床榻上,輕解衣袍,再行撩撥。

暮澤倚在床上,一幅任君採擷的模樣,更是讓蘇憶桃心生歡喜。

小狐狸,暮嬌嬌,她的~

陛下,主人,他的~

紅帳落下,龍鳳燭徹夜燃燒。

……

一夜纏綿,幔下旖旎。

日上三竿,暮澤睜開紅腫的眼眶,有些酸澀,昨夜哭得太兇了。

兩瓣桃唇有些發腫,身上好似被車轍碾過般,疼的厲害。

“妻主~”

蘇憶桃聽見小狐狸嬌嬌的聲音,隨即睜開眼眸,

“阿澤醒了,還要再睡嗎?”

暮澤尾巴一勾,婆娑的眼淚不斷落下,哭著抱住蘇憶桃,嘴裡一個勁兒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妻主,對不起——都怪阿澤沒用,才讓妻主一次次受苦,嗚嗚……”

“都是我的錯,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唔唔唔!”

暮澤的情緒正在不斷崩潰,胸口劇烈起伏著,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但雙手還是緊緊抱著她。

“阿澤沒有錯,也沒有對不起我……”

蘇憶桃見哄不好了,索性垂頭堵住他的唇,免得小狐狸再叭叭。

“唔唔唔……對,不起!”

玄落送給他的一份機緣中,有道記憶水晶,讓暮澤以第三視角見證了蘇憶桃為他所付出的一切。

為逃離不周山,她強行吞噬仙山的極寒之力,導致自身受到反噬,一夜白頭。

為尋找他的蹤跡,她推演天機,又遭到反噬,吐血不止。

為救落入帝蒼手中的暮澤,她重返梅林,給朱顏下跪。

為治療暮澤的受損的神魂,她在昭月殿卑躬屈膝,求玉絜煉製丹藥,受盡折辱。

混沌傳承之境,為救暮澤,她在關鍵時刻放棄混沌仙帝的最終傳承,錯過領悟混沌法則的最好時機。

北冥池外,因為暮澤的死,她自剜紫瞳,怒殺數萬大妖。

纖雲塔內,她長跪多日,祈求玄落現身,受盡責打。

鬼淵深處,她為找到他的命魂,跪行十載,雙腿血肉模糊。

天道制衡,她一次次因為推開暮澤在纖雲塔內疚大哭。

……

玄落當初說,只有蘇憶桃有實力與天爭鋒時,才能對暮澤流露愛意,就是暗示蘇憶桃不能借助纖雲塔的力量。

唯有共經劫難,才能讓他們明白彼此的重要性。

熬過愛而不得的疼,得到時才會分外珍惜。

玄落深諳大道,不會讓蘇憶桃一味地依賴她。

小輩們的命運,總不能摻和太多。

蘇憶桃是桃花卦仙,北燕玄帝,本該高高在上,不染塵埃,可是卻為他跌落塵埃,摔得遍體鱗傷,滿身淤泥!

他暮澤何德何能——得她偏愛?!

“阿澤……我心甘情願,為你跌落塵埃。”

“這一生,也只會有你。”

“阿澤,我愛你~”

“阿澤也心悅妻主~”

蘇憶桃說完這兩句話,便狠狠吻著暮澤的唇。

小狐狸的哭聲漸漸變了腔調。

從原先的號啕痛哭,轉變成嚶嚀啜泣。

蘇憶桃哄了一刻鐘,才將暮澤安慰好,只不過他的肩膀還在一抽一搭,嘴唇有些發腫,好不可憐。

她靠在牆上,一下下拍著小狐狸的背。

暮澤舔著有些疼的嘴唇,溼漉漉的睫毛輕輕抖動,“妻主,我以後會乖的。”

蘇憶桃輕聲道:“我相信阿澤。”

“……為妻,有話跟你說。”

“妻主請講,阿澤都聽著。”

“朕捨不得給你什麼下馬威,但有些規矩,你得記著。”

暮澤莞爾一笑,眼神溫和,“是,阿澤明白。”

“第一,不得擅傷己身。”

“大戰將起,行走在外,阿澤要保護好自己的安全。若敢受傷,有你受的。”

蘇憶桃第一條規矩,竟是讓他保護好自己?得此佳仙為妻,暮澤又怎能不動容?

他輕輕點頭應下,眼眶早已溼潤。

“是。”

每次暮澤出事,蘇憶桃都會不計代價給他療傷,這也是他不願意看見的。

“第二,不許撒謊欺騙。”

“當然,你得有騙過我的本事。”蘇憶桃紫瞳重開,又掌握法則,已經能夠窺探到暮澤的一些行跡。

“是,暮澤絕不會欺騙妻主。”

“第三,不許沾花惹草。”

蘇憶桃細說著規矩,眼中卻全是寵溺,沒有半分訓責。

“是。”

“阿澤聰慧,才華蓋世,自是知道對錯,也清楚什麼是我的底線。若是做錯事,可是要受罰的。”

將跪著的小狐狸摟進懷裡,輕輕揉著他的腿。

“躺會兒吧,我抱著你。”

蘇憶桃將被褥扯過來,將他半邊身子蓋住。

暮澤往她懷裡拱了拱,輕哼一聲,尾巴不由自主地纏住蘇憶桃的手腕。

“妻主,你是何時喜歡上我的?”

話剛出口,暮澤便感覺這話挺蠢的,卻還是用期許的目光看向她,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蘇憶桃聞言沉默良久,似乎是在思考,“說來話長……或許是當初,你作死逃跑,在京城中彷徨無措地亂竄,我將你救回來的時候吧。”

“阿澤當初的眼神,我記憶猶深,絕望、痛苦、掙扎、孤獨、無助、可憐……卻又暗藏兇狠。”

那一刻,蘇憶桃彷彿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自那時起,我便知道,你和我是同樣的人——身負血海深仇,被命運擺佈,身不由己,掙扎著滿身荊棘,直到遍體鱗傷。”

金陵那場雪,月下初相見。

蘇憶桃重生後算的第一卦,便清楚暮澤將會與她的命運有著極深的羈絆。

取他性命,不過是抬手之間。

但若留下好好培養,也能成為一把不錯的利刃。

事實也正如她猜想那般,暮澤一遇風雲便化龍,一鳴驚人,成為她斬天之劍。

還一步步走進她心裡。

“你為了沉星他們甘願受罰,我便依稀明白,人生在世,總得有幾個想保護的人。”

“對我而言,情之一字,莫過於隨心,隨性,隨緣。”

手指輕輕撫摸著柔軟的狐狸尾巴,眼神中滿是青玉。

“你太乖了,乖到讓我這般絕情的人,都覺得心疼,想將你圈在懷裡寵著。”

暮澤輕輕吻著她的纖細的手指,“我只對你乖。”

指尖傳來酥酥麻麻的感覺,蘇憶桃唇邊勾起一抹弧度。

“我知道。”

“你若逢人便搖尾巴,朕可看不上你。”

暮澤當初權衡利弊,還是選擇跟隨蘇憶桃。

池暝皇女確實嗜殺絕情,但她無疑是離皇位最近的。

更何況,蘇憶桃待他不薄,給予了他基本的尊重。

尊重,那是暮澤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可他偏生有一副傲骨。

“我若真是那種人,還至於十幾年沒有出頭之日?更何況,我若真的逢人便搖尾巴,自己也嫌惡心。”暮澤說話時絲毫沒有什麼忌諱,因為他知道,蘇憶桃不會介懷。

“嗯,我們啊……一切都是剛剛好,多一分累贅,少一分空蕩。”蘇憶桃意味深長地說。

起初。

一個見色起意,一個順勢謀權。

後來。

一個心生憐憫,一個甘願臣服。

最終,成為彼此永夜中的救贖,相互攙扶,闖出一方天地。

“阿澤是何時動心的?”

暮澤仰著頭,眼中盪開笑意,“我擅自逃跑,闖下禍端,妻主只是略施懲戒,還帶我去參加春獵。”

“你教我讀書,騎射,做人,行事,我是心存感激的。”

“茵茵草地,妻主身為皇女,卻願意為我牽馬,陽光灑落,風拂長髮,從那時起,我便想留在你身邊。”

暮澤確實很可憐,但他有許多真心相待的至交好友,縱然已成故人,卻也難以忘懷。

有徐鏡替他謀兵,有臣不煥替他謀權,在蘇憶桃的暗中掣肘與幫助下,還認識了許多朋友。

可是,蘇憶桃孤獨寂寞,她有紫瞳窺世,註定異端,只能俯瞰山河。

君子之交,淡如水。

玄落是師,眾仙為臣。

能夠與她推心置腹的,唯有暮澤。

“妻主,我寵你~”

“好。”

蘇憶桃頷首在他眉尾落下一吻。

花晨月下,與君共執手,此時已白頭。

白頭偕老——白頭只是意外,偕老更是不可能的。

他們與天同壽,除非世界毀滅,否則不老不死。

新婚燕爾,朝堂初平,蘇憶桃在寵愛調戲小狐狸的過程中,也沒有忘記天下蒼生。

蘇憶桃的一道身外化身正在玄靈界政務,制衡各族勢力,暗中培養心腹,收攏權利。

當天下共主玄帝足夠強大時,就不用擔心有人敢造反。

恩威並施,蘇憶桃不僅擅長攻伐,還精通謀心謀算。

纏綿雙修,兩人的修為相繼突破,穩紮穩打晉升至仙帝二重。

暮澤的終焉法則進階為【毀滅】法則,並且在玄落傳承的指點下,頓悟【無限】法則。

蘇憶桃徹悟【混沌】【因果】兩道法則。

幾十天過去,就在暮澤以為自己已經安全的時候,卻東窗事發了。

軒窗半開,蘇憶桃正在點茶作畫,一隻小狐狸十二尾躍然茶上。

暮澤一身朱領墨青袍,腰間掛著桃花玉墜,走起路來,會發出一陣陣悅耳的輕響聲。

“妻主,不周山那邊……出了些亂子。”

蘇憶桃將茶盞遞給他:“感覺到了,鳳家有群小輩被困在山上,鳳鳴等人舉手無措,你接到傳信了?”

“是。”

暮澤握住茶盞,將一片雪羽捧給她——是鳳鳴遞至帝宮的傳音信,他順便帶過來了。

瓷盞熱茶,抱在手中暖暖的。

蘇憶桃收下傳羽信,卻沒有鬆開暮澤的右手,摩挲著他修長的手指,細細描摹。

“將熱茶喝了,阿澤就去戒室跪著。”

暮澤坐直脊背,捧在手中的茶不知道該不該喝,“是,阿澤領命。”

躊躇片刻,暮澤緊張地捧著茶盞,指骨繃勁,“是因為我……私看信件嗎?”

蘇憶桃薄唇分開,“啊?不是。阿澤是我夫郎,亦是天下之主,沒有什麼是你不能看的。”

“別誤會——只不過,你真的不知錯在何處?”蘇憶桃的手指一路撫摸,勾住暮澤的下巴。

暮澤微動,眼中滿是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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