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英雨撇開頭,不去看她:

“保住你的命,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也算是全了你我師徒一場的情誼。”

“情誼?”沈南意滑下了眼淚:“你贈我命,救我、護我,照顧我,這些難道是假的?早知道是今天這樣,我要這條命有什麼用?!”

沈南意看向何寂:“我不會殺慕棲洲的,我寧可自已死。”

何寂一雙銳眼透過鏡片,愈加森冷可怕:

“慕棲洲必須死。你親自動手,我可以放過其他人。如果你執意不肯,那慕家兩兄弟都得死。”

“不要啊,嫂子,不要聽他們的!”慕北痛苦掙扎:“殺了我,我替我哥死。”

慕氏大廈內的人似乎感受到異樣的震動,大廈底部似有火焰在燃燒。

沈南意握劍的手,不停地顫抖。

“沈南意,殺了他,否則,樓裡的這些人,都會因為你被燒死。”

“殺了他。”

慕棲洲拉起她握劍的手,黑眸深沉:“別猶豫了,殺了我。”

“不行,我做不到,不行。”沈南意邊流淚邊搖頭。

“能死在你的手裡,不枉我活著一遭。”

慕棲洲眼底噙笑,大手扣著她的腦袋,親吻她臉龐的淚。

誰也沒留意,他的另一隻手猛一用力,滄浪劍直入他的腹部。

沈南意被這突然的一震,驚得鬆開了劍,可慕棲洲死死地將她的手抓在手心,將劍身又抵進了幾寸。

血從傷口湧出,沾溼了衣襟,可他卻面帶笑意。

沈南意的淚奪眶而出,心臟驟停、情緒崩潰:“不要……”

“乖,要好好地……活下去。”

慕棲洲的身體逐漸癱軟壓在了她的脖頸,沈南意難以承受之重,膝蓋一軟便跪在了地上。

他的氣息已絕,沈南意完全感受不到心跳,嚎啕大哭。

有保鏢不怕死的,冒頭湊近探了探慕棲洲的鼻息:

“沒氣了。”

沈南意死死抱住慕棲洲,木然不動。

慕北扭動如蛆,向著兩人靠近,淚流不止:“哥,哥……”

顧小芊眼中掩蓋不住地得意,她等這一天,很久了。

“沈南意,這就是你的報應,我就是要讓你生不如死。”

顧武接了個電話,神情陰沉、怨毒:

“主人,阿文死了。我要殺了這個臭婆娘!”

他從腰間掏出槍指著沈南意的腦袋,就要扣動扳機。

蔣英雨一腳將他踢了開:“滾。”

顧武掙扎地從地上爬起,將槍對準蔣英雨:“我他媽殺了你,殺了你們!”

“住手!”何寂沉下了臉:“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動她。”

顧小芊聲音尖銳,似乎對他們維護沈南意非常不滿:

“主人,她能做的我都可以,為什麼不能殺她!她害死我哥,我要她償命!”

她的指甲突地變長,直直衝向沈南意。

沈南意沉浸在失去慕棲洲的痛苦之中,全然沒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甚至這一刻,她希望自已能跟著慕棲洲一起死。

什麼夕山,什麼使命,什麼幽冥,都去他的!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人罷了。

為什麼要受這麼多的罪?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都要離我而去?”

顧小芊的利爪在即將穿透沈南意的後背時,被何寂的掌風揮開,她滾地吐了好大一口血。

“主人,你竟然護她?!”顧小芊滿眼不可思議。

何寂垂下眼皮,淡淡地回應:“這裡什麼時候輪到你做主。”

顧小芊捂著胸口,不甘:“是。”

何寂望著血泊中與慕棲洲相擁不放的沈南意,眼底複雜:

“你遲早會明白,我才是最適合你的那個人。”

沈南意長睫一動,默默流淚。

顧小芊看向沈南意的眼神,愈加怨毒。

顧武趁著眾人皆不注意,提起一腳,踹向了慕北的腦袋。

慕北啊地一聲飛了出去,腦袋撞在了地上一塊凸起的石塊,流了好一大灘的血跡。

“啊!小北!小北!”

沈南意瘋了一樣,連滾帶爬地衝到慕北的身旁,試圖搖醒他。

但慕北青著臉,紋絲不動。

“媽的,殺不了你這個臭婆娘,我殺慕家這臭小子抵命!”

蔣英雨強抑狂躁的情緒,扶住慕北的腦袋,手心散著淡淡的金光。

“還有氣。”他壓低了聲,安慰沈南意。

沈南意咬牙,從牙縫中蹦出一個字:“滾!”

何寂只是皺了皺眉,相對於顧家的忠誠,慕北這樣的小角色,死便死了,他並不在乎。

“沈南意,只要你願意,冥界的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沈南意抱著慕北,痛哭不止。

似乎過了許久,周遭一片安靜,除了自已的嗚咽聲,沈南意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

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由遠至近。

似乎是刑偵隊王昊的聲音:

“沈南意,舉起手!現在有人控告你蓄意殺人,跟我們走。”

沈南意恍惚地抬眼,看了看四周,何寂等人早已不見蹤影。

來的是一波警察,各個荷槍實彈。

她看著王昊,唇角微動,下一秒便暈了過去。

“南意……南意……”

……

一個月後。

拘留所內,沈南意在保釋檔案上籤上自已的名字。

有人給刑偵隊傳送了現場她握劍殺死慕棲洲的影片,慕北又躺在ICU處於深度昏迷之中,沒有人為她作證。

但殺人的證據不足,又有人作保,她可以保釋了。

“回家吧,南意。”羅綺神情凝重。

她作為沈南意的律師,專程來保釋她。

“回家,回哪裡?”沈南意怔然失神。

天大地大,她竟不知道自已的家,如今在何處。

江畔雲麓是蔣英雨給她的,她不能再回去。

沈濡的別墅放著她父母的屍首,早已被設了保護禁制,她也不能去。

慕棲洲的楓華別墅?更不行,那裡滿滿都是他生活過的氣息。

慕家兩個兒子一個死一個傷,如今慕家上下恐怕早已將她當成了殺人兇手。

律所更是公告將她除名,她再也不能做律師了。

一夜之間,她失去了摯友、愛人,從天堂跌到了地獄。

生不如死,果然如顧小芊所願。

陳格等在拘留所外,見到她第一眼,便迎了上去。

“南意,我不信,你怎麼會殺阿洲。”他的眼神急切:“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沈南意唇角淺淺浮動,眸色無波:“都是命。”

“英雨呢,我明明通知了他,他去了哪裡?為什麼會這樣?阿洲……阿洲怎麼會死。”

陳格泣不成聲。

他與慕棲洲、慕北一同長大,親如兄弟,如今一死一生,他實在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

“陳格,羅綺,你們回去吧。以後,我們各走各道,互不相干。”

沈南意沒有理會他們詫異的表情,扭頭上了一輛計程車。

她現在不能再牽連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

車窗外,樓宇林立,道路兩側的樹木展開巨大的樹蔭,籠罩著車流。

沈南意手裡攥著芥子袋,重重地吸了口氣。

慕棲洲死之前,趁著何寂等人不注意,偷偷將芥子袋塞在她的口袋中。

袋子陳舊,絲毫不引人注意,拘留所當成她的貼身之物,又還給了她。

裡面不僅有噬魂獸,還有那塊玉珏。

當日事發緊急,慕棲洲也是基於本能將玉珏抓在了手裡,事後藏在了芥子袋中。

沒想到意外保住了最關鍵的東西。

“你是……你是沈律師?”

計程車司機幾次探了探後視鏡,小心翼翼地問道。

沈南意恍惚,視線從窗外移到了司機身上,有些面熟。

“你是……關師傅?”她掃了一眼運營證,認出了他。

關猛,她從前坐過他的車,說起來,還是和慕棲洲鬧誤會的那次。

當時陳格的車差一點撞到過馬路的她,慕棲洲當時還以為她是失足婦女,滿嘴爹味勸她找個正經工作。

“哎呀,我就說麼,你一上車我就認出你了,沈律師。”

關猛激動地拍著方向盤:“沈律師,我相信你,你絕對不會殺人的!”

沈南意瞬間失了神:“你也知道了?”

關猛嘆氣:“沈律師,你興許不知道,現在網上到處都是你那段影片。”

影片掐頭去尾,只有沈南意沾滿鮮血的手握著劍柄,劍身穿透慕棲洲的身體。

所有的熱門網站上都是,自然是顧家的傑作。

顧文死了,顧家不會放過她。

“謝謝你,關師傅。”

沈南意眼眶通紅,在這個時刻,還有人信她。

“沈律師,公道自在人心,你這麼好的人怎麼會殺人!我相信法律,相信你!你千萬不能倒下。”

關猛性格爽朗,見不慣人受委屈,尤其是女孩子。

“到底是什麼壞蛋,這麼喪良心,竟然無端陷害你,沈律師,你放心,我天天開著計程車在街上轉悠呢,我一定給你找目擊證人,證明你的清白。”

“這個影片沒頭沒尾的,一看就是有心人故意陷害你!沈律師,你放心,有線索我立刻打你電話啊。”

沈南意捏著手中的芥子袋,心裡暖暖的。

“關師傅,你真是個好人,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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