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天要其亡，必要其狂

幾分鐘後，蔣英雨又打來電話。

沈南意捏著電話不敢吭聲。

沉默半晌，蔣英雨在電話中笑了笑：

“長進了。既然要下地獄，那就一起吧。”

沈南意眼眶發熱，話裡卻帶著不滿：

“胡說，你還有英爸英媽，我一個人就行。”

蔣英雨語氣不耐：“你從來就不是一個人，沈南意。”

他啪地又掛了電話。

沈南意的嘴角上揚，幼稚，一言不合就發脾氣。

門鈴叮咚叮咚響，是物業。

物業管家上門來關心玻璃的事，畢竟落地窗整塊震碎，他們也是頭一次遇到。

聽說沈南意人沒事，物業管家吁了口氣。

“抱歉，沈小姐，我們馬上聯絡維修人員，保險起見，您千萬不要靠近窗戶，沒修好前先不要住這了。”

沈南意頷首，正好，她搬回江畔雲麓，順便找個東西。

那塊冥主的象牙令牌。

這塊令牌可以讓她直通幽冥。

“跟我走吧，大美麗。”

*

她前腳剛到江畔雲麓，蔣英雨的身影早已杵在單元門口等著她了。

他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大美麗，默默地接過行李箱，一言不發轉頭往電梯走。

沈南意挑了挑眉，抱著小狗哈比，老老實實跟在他屁股後面。

一進了屋，蔣英雨將行李箱重重一放，叼著煙，悶頭去了陽臺。

沈南意放下哈比，挑了挑頭髮，吸了口氣，跟了出去。

看他這個樣子，真的被她氣得不輕，沈南意捨不得。

她從背後抱住了蔣英雨，將頭靠在他寬厚的背上，悶聲撒著嬌：“師父，別生氣。”

蔣英雨掐滅了煙，揮了揮手，將煙氣散開：“滾犢子。”

“我聽你的，彆氣了，好不好？”

聲音軟軟的、悶悶的，柔到了蔣英雨的心裡，化成了一場春雨，澆熄了怒火。

“真聽我的？”他的唇角抑制不住上彎，清咳了兩下，故作嚴肅。

沈南意點頭如小雞啄米：“真聽。”

真聽，不照做罷了。

她眯著眼笑，眉眼宛如月鉤，屬實讓蔣英雨的心顫了顫。

大手揉亂了她的發，黑眸深沉：“乖，要相信我，我一定會護著你，護著大家。”

“我知道。”

“你接近阿寂容易，可是他未必會如你所願信任你。別做傻事。”

蔣英雨太瞭解她了，更瞭解阿寂，他的猜忌心重，不信任何人。

“無論他信不信任，我都要殺了顧小芊，她殺了我父母，我絕不能讓她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害人。現在她的臉花了，眼睛也瞎了，她煉化的嬰靈也被噬魂獸咬死，我倒想看看，阿寂還會不會繼續護著她。”

蔣英雨雙手捏著她的胳膊：“那顧武呢？為什麼不讓我動手？你瘋了嗎。萬一他沒有醉酒，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她在顧武淹死後才通知蔣英雨。

蔣英雨立刻安排鬼差阿盧第一時間去拘魂，避免顧武的魂魄落在冥主手裡。

這樣做，太冒險了。

沈南意垂下眼，輕嗤：“我不過是在酒裡給他加點料罷了，他看到我想殺了我，一路追到了河裡。”

“沈南意，你是地府擺渡人，又是夕山神女，你知道的，這是在造殺孽。”

蔣英雨眸裡似有亮光晃動：“你的手，不該沾血。”

沈南意抬起了眼睛，直勾勾地望著他：“我不可以沾，難道要你沾？師父，我不能永遠在在你的保護傘下，我長大了。殺孽？顧武殺了那麼多人，還想淹死蒲世傑，我是替天行道。天若無道，我便是道。哪怕讓我神魂俱滅，我也要殺光這些壞蛋。”

蔣英雨一怔，竟無言以對：“你變了，小意。”

沈南意紅了眼眶，垂下了頭：“讓你失望了，師父。”

蔣英雨眉宇舒展，眼底極盡溫柔，心疼地摸著她的髮絲：

“怎麼會失望，你變得越來越強大了，我開心還來不及。”

沈南意抬眼，晶瑩的淚奪眶而出，徹底放下了心結。

“師父，你是我永遠的神。”

蔣英雨撲哧一笑，颳了刮她的鼻子：“別貧。說說你的想法。”

沈南意挽著他的手臂，往客廳走。

“今天我故意放任自已被嬰靈咬了一口，阿寂施展了法力給我解了毒。他的真氣沉穩有力，傷已經恢復大半了。再等下去，我們只會越來越被動。所以，我不想再等，我要下忘川取出肉身，恢復全部的神女之力。”

只有將自已的這具凡體丟棄，迴歸神女不朽的肉身，她才能夠全部發揮身上的神力。

屆時，她便能上可去九重天，下可入九幽之地，更能以神女之力封印冥主阿寂的神魂。

蔣英雨凝眸，不動聲色：“他在這短短一個月內，吞了黃泉路上的萬千魂魄，修魂修得八九成了。”

“難怪！你為什麼不阻止？”沈南意極度詫異。

“天要其亡，必要其狂。他的眼裡已經沒有了陰司法度，這樣的人，又怎麼能服眾呢。”

蔣英雨拉著她坐下，又扯過她的手檢查了傷口，確認嬰靈咬過的地方無恙才放開。

“十殿閻羅、五方鬼帝、萬千地府陰差和擺渡人，很快都會站到阿寂的對立面，他已失盡幽冥之心。”

沈南意長睫浮動，微微一笑：“我在陽，你在陰，看來我們兩師徒都沒耽誤。”

“你別忘了，還有阿洲。他的神魂已重聚，很快就會回來了。”

提及慕棲洲，沈南意的心顫得厲害，手也開始發抖：

“真的？我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他？”

“時候到了自然會見到，傻瓜。”

蔣英雨伸手擦拭她眼角的淚：“他一定也很想你。”

“師父，我……”沈南意捂著臉，淚流滿面。

沒有了慕棲洲，每一分每一秒，她都過得如同行屍走肉。

“我知道，你熬得很辛苦，很快都會過去的。”

蔣英雨將她的頭扣在自已懷裡，輕拍她的背：

“沉住氣，沈南意。”

*

晚風襲來，江浪濤濤，兩側星火點點。

英爸英媽再一次來到江畔雲麓，做了一桌子好菜，香味撲鼻。

蔣英雨瞞得很好，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知道沈南意受了委屈。

“小意，吃塊紅燒肉，你瘦得都快脫相了，阿姨心都疼死了。”

“還有你最愛的油燜大蝦，快，多吃點。都是阿雨這個臭小子不好，那麼大的人，竟然都沒保護好你。有叔叔在，你放心，這件事證據不足，定不了你的罪。”

英爸狠狠地剜了蔣英雨一眼，怒其不爭。

英媽用手肘碰了碰英爸：“閉嘴，吃著飯呢，哪壺不開提哪壺。”

慕家小子的名字成了禁忌，誰都不想在沈南意麵前提起。

好端端的，一個優秀的孩子沒了，另一個昏迷，慕家的遭遇實在讓人唏噓。

都是為人父母，英爸英媽與慕家夫婦也有幾面之緣，自然心有慼慼焉。

可這件事又牽涉到了沈南意，他們是既難過又心疼，只能選擇緘默。

“別生阿雨的氣了，阿姨代他向你道歉，是他不好，他不對。”英媽狠狠地打了蔣英雨的手臂幾下，“吃吃吃，就知道吃。”

蔣英雨無語，委屈地放下筷子：

“我吃飯也犯法啊？這個家真是沒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英爸白了他一眼：“小意好不容易搬回來住，你好好道歉，好好哄哄人家。”

蔣英雨放下筷子，把臉湊到沈南意跟前，訕笑：

“公主大人，我錯了，原諒我吧，求求你了。”

沈南意咬著筷子低頭笑，又夾了塊肉放到了他的碗裡：

“吃你的，堵上你的嘴。”

蔣英雨攤手：“爸媽，你們看到了，人小意都不生我氣了。你們可不能再打我罵我了啊。”

英爸、英媽心花怒放：“和好了就好，哎，吃飯、吃飯。”

蔣英雨與沈南意交換了眼神，又開口道：“爸、媽，我給你們買了兩張機票，你們這陣子也辛苦了，去國外散散心，全場費用兒子買單。”

英爸低頭吃飯：“好端端的，怎麼想起來讓我們去旅遊了？”

沈南意莞爾一笑：“秋高氣爽、天氣也舒服，不是旅遊旺季人少，去國外逛逛正合適。”

英媽似乎秒懂，又碰了碰英爸的手肘，阻止他說話：

“沒錯沒錯，老頭子，我們是該出去走走。讓孩子們有自已的二人世界，對吧。”

沈南意咬著筷子一怔，蔣英雨抿唇發笑：“媽媽英明。”

英媽得意地看著英爸，瞧，還是媽媽懂兒子吧。

沈南意暗笑，將這幅溫馨的畫面藏在了心底深處。

少時沒有家，直到遇見了蔣英雨，她才擁有了家人，體會到了家的溫暖。

這樣的親人，世間難尋，千金不換。

她就算拼了這條命，都要護住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