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松江路口。

“丫頭,叔給你下一碗餛飩?”

陳叔拿起圍裙一角擦了擦手,看著趴在桌上的沈南意,滿眼都是關切。

“不了,叔,我沒胃口。”

沈南意纖柔的手指,無緒地在桌上劃來劃去,心事重重。

陳叔索性拉著張木凳坐了下來:

“來,說說,什麼煩心事,叔給你出出主意。”

沈南意撐起手肘托住下巴,神思遊離:

“叔,你覺得英哥對我怎麼樣?”

“阿雨?阿雨對你那可是沒得說的!”

陳叔豎起了大拇指:“一等一的好!”

“我知道他對我好。”

沈南意躊躇了片刻:“可他竟然說,他愛我……”

陳叔興奮地一拍大腿:“哎呀!阿雨這小子終於開口了!”

沈南意抬頭一愣:“叔,你知道?!”

“知道!咋不知道!這麼多年了,叔都看在眼裡。”

“原來,只有我不知道。”

陳叔嘆了口氣,一雙睿智的眼裡泛著惋惜:

“丫頭,你自己是咋想的?”

沈南意跟著嘆了口氣,垂下了眼皮:

“這麼多年,我一直都當English是我最親的人,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陳叔湊近腦袋,順勢一問:“那現在你可以認真考慮,你到底是喜歡阿雨呢,還是那個什麼總?”

沈南意耷拉下臉,又趴回了桌子上:“哎……”

“叔,你還是給我下碗餛飩吧。”

陳叔心疼地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又看了看遠處的兩道身影,搖了搖頭。

“下餛飩去咯!”

不遠處的路燈下,蔣英雨斜靠在電線杆背後,悶聲抽著煙;慕棲洲則默默靠著牆,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沈南意。

“叔,我心裡苦。”

一勺餛飩散著嫋嫋熱氣,裹著一滴淚,吞下了肚去。

陳叔:“人生啊,不如意十之八九,如意才得一。你看看你多幸運,有兩個人在愛你。這苦又從何而來?”

沈南意一激靈,醍醐灌頂:“叔,聽你這麼一說,我還賺了。”

陳叔撫掌,呵呵一笑:“對咯,就是要這麼想!”

沈南意笑中帶淚:“有理!”

“我開動啦!”

陳叔呵呵一笑:“吃飽!吃好!回去睡個覺,什麼煩惱都沒啦!”

“叔,你說得對!你太智慧了!”

……

沈南意沒有回江畔雲麓,而是回到了原來的小公寓。

很意外的是,這一夜電話非常安靜。

無論是蔣英雨還是慕棲洲,像是約好了似的,都沒有再來煩她。

長夜漫漫,她看著窗外的燈亮了又暗,想了許久。

從她遇到蔣英雨的第一天開始,她便將他當成了自己人生唯一的依靠。

他就像是漆黑夜裡的一盞明燈,永遠散著溫暖的光,照映著她的路。

她習慣了他的打趣、他的寵溺,也發自肺腑地喜愛他,依賴他。

English是她一往無前的堅實後盾,是她心裡高高在上的神祗。

無論發生什麼事,她知道,他都在。

而慕棲洲則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他就像一把火,熾熱又霸道,讓她毫無招架之力。

他們彼此靠近,彼此吸引。

和他在一起時,會有小心翼翼的緊張,小鹿亂撞的雀躍,還有怦怦亂跳的欣喜。

分開後更是陷入了刻骨銘心的傷痛,不能自拔。

他在想她,她也在唸他。

他們未曾放下過彼此。

若說命中相剋,不如說,這是一場情劫。

凡是歷劫,要麼飛身上神;要麼,魂飛湮滅。

她又會是什麼結果呢?

哎……

*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沈南意吸了吸鼻子,手心竟緊張地出了汗。

門外,是誰?

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門鈴,在這寂靜的夜裡,愈加刺耳。

沈南意屏住氣,顫抖著開啟了門。

是慕棲洲。

是慕棲洲!

他的眼眶通紅,眼底的熾熱和焦慮交織,低沉的嗓音帶著哽咽:

“沈南意,我知道不應該來煩你。我應該要給你時間冷靜。可是,我不能沒有你。”

他的人生,從沒有像今天這樣恐懼。

期待她做出選擇,又害怕她做出選擇。

他一個凡人,又能拿什麼和蔣英雨比。

“沒有你,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沈南意,求你,要我吧。”

沈南意心跳再次加速,眼淚奪眶而出。

她主動抱住了慕棲洲,悶聲大哭:“大壞蛋。”

慕棲洲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

他的大手將她牢牢壓在懷裡,不停撫摸她的腦袋和脖頸,親吻著秀髮,眼底一片潮溼:

“我是壞蛋,我該死,沈南意!”

兩人抱在一起,哭成了團。

*

不遠處,一粒星火落地,登山靴隨即用力地碾了碾。

“走吧,還看啥,你的大白菜被豬拱走了。”

陰差阿盧吐了口菸圈,拍了拍蔣英雨的肩膀:

“哥們陪你喝一杯去。”

蔣英雨一臉落寞,拍開他的手:“去去去!”

阿盧一把摟過他的肩膀,促狹道:

“感情這種事,最沒有道理。依我看,你就是太要臉了。你看看這臭小子,死纏爛打……”

“少貧,先去辦要緊事。”

“得令。不過,你說噬魂獸認得他?我怎麼看不出來?”

阿盧回望一眼慕棲洲,並未感知他身上有絲毫地府的氣息。

蔣英雨凝眸,眸色深深:“說不清,總覺得似曾相識。”

“冥主心思深,最忌諱下屬胡亂猜忌,阿雨,你可千萬小心。”

“知道了。”

……

道觀的密室,燭火通明。

法壇前,一得道長身著道袍,口中唸唸有詞。

慕棲洲與沈南意手握著手,蹲坐在側邊的蒲團之上。

“阿洲,他真的可以破解你我命格相剋?”

沈南意望著一得道長上竄下跳的樣子,蹙起了眉頭。

“姑且試試。”慕棲洲心裡也沒底。

沈南意總覺得這狹小的空間,充滿了詭異。

無聲地氣流在空中盈動,總給人一種窒息的壓迫感,她周身上下都極度不適。

“兩位,請刺破中指,滴入一滴血。”

一得道長端上一碗清水,遞給了他們。

慕棲洲毫不猶豫地用小刀割破中指,滴入自己的血,沈南意也依樣畫葫蘆。

一得道長的眼底,隱隱藏著一絲竊喜。

他將帶血的水放置在法壇前的兩個人偶面前。

這兩個人偶一男一女,胸前貼著生辰八字,代表慕棲洲和沈南意。

一得道長雙手交叉,捏指決開始唸咒。

沈南意有些糊塗:“這是在做什麼?”

慕棲洲早已端正地打坐,雙手置於膝上,閉上了眼睛:

“贈命。”

沈南意大駭:“贈什麼命?”

“沈南意,我不止要破解相剋之法,還要將我的20年壽命贈送給你。英雨能為你做的,我也能。”

“慕棲洲,凡人壽命是天定的,你不能這麼做!”

慕棲洲望著一得道長的背影,目光透著堅毅:

“命數相剋也是天定,可我不服。憑什麼我們就因為命數不能在一起?”

沈南意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阿洲,贈命我們可以再議,但……”

一得道長的咒語冗長綿密,字字句句聽不清楚卻充斥在狹小的內室,鑽入耳洞,直讓人五臟六腑都翻起波浪。

沈南意開始頭暈目眩,周身血氣上湧。

她想提醒慕棲洲小心,卻噴出了一大口血:

“阿洲,你別……噗!”

血,濺得四周都是,嚇得慕棲洲臉色大變。

“小意,小意,你……”

“阿洲,不對,他在對我們下咒!”

慕棲洲喉頭一緊,緊跟著也口吐鮮血:

“道長,這是怎麼回事?”

一得道長的背影,被法壇兩側的燭火映照在牆上猶如鬼魅,他的聲音變得刺耳:

“不要怕,一會你們就不會感覺到痛苦了。”

沈南意:“什麼意思?”

一得道長側過臉,笑得陰森恐怖:“送你們上路。”

慕棲洲捂著胸口擋在了沈南意的面前,不可置信:

“一得,我們無冤無仇,你為什麼害我們!”

沈南意帶血的手握住慕棲洲的肩膀,恍然大悟:

“阿洲,他就是那個妖道!!”

“哈哈哈!不愧是地府的擺渡人,反應很快啊!”

一得道長一甩拂塵,傲立在二人面前,面目變得猙獰:

“靈淵耗盡了我畢生的心血才得以煉成,卻被你們毀了。今日,我定不會放過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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