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坐中間，丁釗夫婦坐兩邊。張氏把褥子搭在幾人腿上，小銅爐放在丁香懸著的腳下。
丁釗看看閨女，沒有流淚，但鼻子眼睛都是紅的，在極力壓抑內心情緒。
閨女一直這麼懂事。害怕，卻不會明說出來。
他摟著丁香說道，“香香莫怕，沒人會傷害你。爹不允……”
張氏又抱著丁香哭起來。
哭得丁香心都碎了。
她後悔了。不應該給邱望之暗示的太明白，這一天不該這麼快到來。
半個多時辰後來到金吾衛衙門。
風雪更大，烏雲壓得低低的，天陰沉得厲害。
幾人被邱望之帶去一棟廂房。
大堂裡燈火輝煌，吊燈壁燈全部亮著。
正前方的大案後，坐著一個四十幾歲的男人。若丁香所料不錯，應該是金吾衛統領謝大人。
左邊坐著幾個官員，其中一個仙鶴補子，兩個孔雀補子。
這個時代，各部尚書為從一品，大理寺卿和京兆府尹為正三品。
丁香大概猜到他們是誰了。
右邊坐著東陽公主、荀駙馬、假荀香。
東陽公主面沉如水，荀駙馬和假荀香滿臉狐疑。
丁釗是命官，張氏是命婦，不用磕頭，只躬身行禮。
這裡沒有他們的座位，站在一邊。
東陽公主見他們來了，冷聲說道，“什麼事一定要等他們來？本宮沒有犯罪，更與他們一家沒有交集，你們這是做什麼？
“明天我就去面聖，告你謝大人濫用私權，強制本宮來這裡。”
謝統領沒理她，拱手對左邊的幾位官員道，“各位大人請。”
那三名官員分別是刑部尚書林大人、大理寺卿李大人、京兆府尹戚大人。
這是驚天大案，昨天金吾衛把他們請來一起連夜審案。
他們都被震驚到了。
早上把荀家人抓來，沒等動大刑，荀千松和郭氏便什麼都交待了。只有顧氏開始嘴硬，動刑後，把一切都推給了老蘇氏和蘇氏……
那三人都謙虛道，“謝大人請。”
這件大案是金吾衛辦下的，當然是由謝大人主審。
謝大人看看丁香和“荀香”，說道，“兩位姑娘年紀尚小，此事她們也身不由己，帶出去聽令。”
主要是怕她們大哭大鬧，影響審案。
假荀香不願意走，起身倚進東陽公主懷裡，“娘，我不走，怕。”
東陽公主摟著荀香說道，“什麼事一定要把她們打發走？本宮閨女不走，要跟本宮在一起。”
謝大人嘴角扯出一絲冷笑，說道，“公主殿下，這裡是金吾衛衙門，此案事關重大。”
意思是，公主到了這裡也得聽招呼。
荀駙馬皺眉說道，“香香，聽話。”
連林大人和李大人都親自來了，荀駙馬知道此案非同小可。
荀家大半人被抓，難不成是荀家謀逆？他覺得祖父和大哥不會這麼糊塗……
假荀香看看屋裡的人，只得跟丁香一起出去。
東陽公主不耐煩道，“謝大人，有事快說，本宮可不想在這裡耗著。”
謝大人高聲問道，“堂下之人可是丁大人、丁夫人？”
丁釗躬身道，“稟大人，是。”
“你們十一年前可曾在京城七口衚衕住過一年？”
“是。”
“那一年丁丁夫人可曾懷孕生女？”
丁釗答道，“沒有。”
謝大人看向張氏，“你說。”
張氏抖著聲音道，“沒有。”
謝大人聲音嚴厲起來，“沒有懷孕生女，二人的閨女丁香從何而來？從實招來，不得說謊。”
丁釗看了一眼荀駙馬和東陽公主，說道，“稟大人，是下官撿的。”
東陽公主和荀駙馬都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丁釗繼續說道，“下官記得非常清楚，那是慶觀十八年八月二十，前一天老蘇氏病死，舉國哀悼。
“午時初，下官買了一盒子東西，回家路過銀豐大街時突遇驚馬，慌忙中手中的盒子被擠掉，撿起來後又跟著人流走。
“下官回到家中才發現，盒子不是下官的，裡面居然躺著一個奶娃娃。奶娃娃可愛極了，還有香氣……下官和內人非常喜歡……”
想起那個情景，丁釗嘴角扯出笑意，眼裡湧上淚水。
他又講了如何再去銀豐大街遇到的情況，他們不敢把孩子還回去。後來有衙役上門找孩子，碼頭也有人找孩子，他們如何躲過，把孩子抱回膠東撫養長大。
後來跟董家相認，才知道董家先人自帶香氣，猜測丁香是董如蘭的孫女，自己的表侄女。因為沈瑜繼母惡毒，他們更不願意把孩子還回去。
等來到京城，他們得知沈瑜的閨女是三個月時死的，又猜測孩子或許是荀駙馬外室所生的私生女。怕丁香回去受氣，也不願意歸還。
直至上個月丁釗再次被張老三認出，由於害怕去跟董義闔坦白了這件事。董夫人說出荀千松十一前死了一個閨女，死的日期正是撿到孩子的那天，幾人才開始有所懷疑。
他們秘密調查，已經有了些眉目，但證據不夠……沒想到金吾衛先查出來了。
丁釗從張氏手中拿過包裹解開，“這是下官撿到香香時她穿戴的衣裳帽子，盒子不敢留，當時就燒了。還有七顆綠豆大的小南珠，唉，幾年前下官家中突逢變故，賣了。”
吏員把包裹拿去給幾位官員過目，再放去案上。
謝大人又道，“宣張老三夫婦。”
張老三和媳婦哆哆嗦嗦走進來。
謝大人一指丁釗夫婦，“你們可認識他們。”
張老三看了丁釗和張氏一眼，哆嗦著說道，“認識，他叫丁釗，她是他媳婦，我們當了一年鄰居。”
丁釗痛快承認了，“是，張大哥所言非虛。”
這兩人證明張氏那年沒有懷孕生女後，退下。
邱望之又稟報道，“下官帶著仵作去看了荀鳳的墓，裡面埋的嬰孩實為三個月大，與一個月的死嬰不符。”
東陽公主沉臉道，“丁家撿了個帶香的閨女，就想訛上駙馬爺？本宮相信駙馬爺不會置外室，更不會有私生女。至於墳裡的死嬰一個月三個月，是誰家的，跟本宮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