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高階的戰局往往以最簡單最樸素的方式展開。

第二天,天色尚矇矇亮,雙方便各用幾百門大炮互相轟擊,開始戰鬥。

很快,已經盡數拔除清國西岸據點的元軍,或是透過浮橋或是於水淺處涉渡,向東岸湧去。

初始時,雙方統帥對於戰局還有一個比較清晰的把握。但是隨著硝煙四起,與迷霧一道把整個戰場遮蔽起來,就只能靠著熱氣球上的觀測員才能對形勢有個基本瞭解了。

煙霧朦朧中不時掠過一些影子,或是閃動著刺刀的寒光。

北面稜堡炮臺,炮兵佐領李文昌一邊觀察著遠處敵情,一邊不急不慢地指揮部下低速開炮。

今天的戰事註定要持續很長時間,沒必要上來就往死裡發射,老早把炮管子打廢了。

老李本來是擺弄鳥銃的,大清國擴編炮隊,頗有天賦的李文昌也被收了進去,並且在接下來的幾次衝突中走了狗屎運,立下些微末功勞,當了個小軍官。

大後方的炮臺,不用到陣前與敵軍對面廝殺,似乎挺安全,但在這個遠端打擊技術突飛猛進的年代,同樣充斥著風險。

炮臺位於人工修建的土崗上,三面挖了許多相互隔開的壕溝,負責保衛工作的步兵們心驚肉跳地躲藏其中。

一顆炮彈在離李文昌幾步遠的地方爆炸。

當年緊張得差點尿褲子的戰場初哥,只是吐出嘴裡的灰泥,拍打下軍服上的殘渣,便繼續指揮炮甲們搬運彈藥、裝填開炮。

大爭之世展開,最先適應的,必然是頻繁奔赴沙場的丘八們。

十多年戰事下來,各國士兵已經開始習慣硝煙的氣息。

炮甲們操縱著吃飯的傢伙,居高臨下轟擊敵軍,元軍同行也毫不客氣,調整好角度,炮子不要錢似的撒出去。

落在炮位上的炮彈越來越多。到了巳時,已經有兩門炮被打壞,超過二十人從炮位上被抬走。

小卒一邊咒罵著打出去的鐵蛋那該死的準頭,一邊祈禱著千萬不要有哪個榴彈不長眼睛飛過來。

在敵軍又一次進攻被打退後,大汗淋漓筋疲力盡的炮甲們,不顧微涼的秋風,光著膀子,橫七豎八躺在炮位上,等待著下一次開工。

中路戰事一開始就向著白熱化方向發展,兩翼的激鬥也不遑多讓。

北方巨流河上的浮橋處,槍彈在四方呼嘯,炮彈從頭上飛過;東岸的高粱地裡,不斷出現一團團硝煙;南邊遙遠的窪地灘塗上,傳來雜亂而微弱的步槍響聲。

閃亮的刺刀在田野和樹林間奔跑,和鉛子、 炮彈一起,濺起一簇簇鮮血,將死亡和恐懼帶給敵人。

士兵整團整營地衝上去,用不了多久又退下來休整。

只是返回時,人數少了許多,傷兵充斥其中,有的蹣跚步行,有的躺在擔架上。

隨著時間流逝,太陽昇到了最高處,元軍的槍炮聲也愈發清晰。

大炮周圍計程車兵更忙碌了。射速漸漸提了上來,士兵們來回跳動,竭盡全力保證炮彈及時供應。

兩軍戰線犬牙交錯,雙方統帥對於戰場的感知進一步降低。

前線的戰事全憑著離戰場較近的將軍們自由發揮。

步兵前進、騎兵衝鋒,佔領陣地,旋即又被敵軍奪回。

潰散回本陣,離開敵軍火力射程後,立即被指揮官整編,再次趕回火線。

“霰彈!霰彈!”被大炮響聲震的失去聽覺的李文昌用盡全力嘶吼著。

敵軍第三次衝上炮臺,阻攔的步兵被打散,已經到了大炮拼刺刀的時候了。

清理炮膛、裝填霰彈、點燃火繩,伴隨著聲聲巨響,百多米外的敵軍像鐮刀劃過的韭菜般,一排排倒下。

在這個過程中,炮兵的損失也極其驚人。

近距離發射極具破壞性效果的霰彈,固然給推進中的敵軍造成嚴重打擊,但也必然會讓炮隊承受慘重傷亡。

但誰讓上面下了死命令,敵人必須騎到臉上才准許撤退。

也就是這些年各國都效仿歐陸,開辦了專門的炮兵學院,這類技術人才儲備大增,才敢這麼貼著臉玩兌子游戲。

近距離霰彈的殺傷效果出奇的好,但李文昌還沒來得及觀察射擊成果,便覺一股氣浪襲來,巨力把他往後推倒在地。

昏迷前,這位耳朵接近失聰的佐領又聽到了久違的爆裂聲。

待到清醒過來,雙手支撐著坐在地上時,身邊彈藥箱不見了,只有幾塊燃燒過的木板和布片散落在焦黑的泥地上。

一名負責裝填炮彈的小卒倒在不遠處,下半身散落一地,早已沒了聲息。

空氣中傳來刺鼻的焦糊味,不安的馬匹發出刺耳的叫聲。

攻進炮臺的元軍潰逃了。李文昌也被抬上擔架送到了後方。

但是殘酷的戰鬥只是稍稍停頓了片刻。

下午三點鐘,元軍第四次衝上了炮臺。與前三次相比,這一波攻勢格外兇悍。

騎兵統帥阿術親自帶隊,在步兵突破後,快速跟進,一股腦湧入防線。

期間一發炮彈帶走了胯下的良駒,頭部栽地的阿術一度昏迷。但起身之後,又立即換馬,繼續前衝。

壕溝中躲避炮子的清軍步兵跑出來,在將官們催促下拼命堵上缺口,卻在元軍不計生死的狂攻中敗下陣來。

減員嚴重的炮隊掙扎著射出最後一輪霰彈,繼而釘死火炮,撤離戰場,留給元兵一片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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