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過去的陰霾
一架馬車離開了皇城，朝著相國府緩緩駛去。
謝池清揣著手默默地坐在遲承信的身邊，眼見著遲承信的眼神愈發陰沉，還在為剛剛所發生的一切耿耿於懷。
“相國大人，何必對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耿耿於懷，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等這一次萬國朝會結束，那些礙事兒的人通通都不存在了，到時誰還能阻止相國大人把小皇帝取而代之。”
謝池清的語氣不輕不重，話語聽起來像是安慰，實則是在試探遲承信的心思。
遲承信的目光落在了謝池清的身上，眼前坐著的這個年輕人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似乎對這滔天的權勢絲毫不感興趣，可潛意識裡遲承信相信，謝池清與他是一樣的人。
當初謝池清是自已找上門來的。
那一日謝池清跪在了他的面前，口口聲聲說要成為他的手裡最隱匿最致命的一把刀，而他出賣自已作為交換的是慕雲意，等遲承信登上帝位的那一天將慕雲意交給他處置。
“今日你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給老夫說話，難道就不怕被小皇帝懷疑？”
謝池清自信地搖了搖頭，“他不會。”
“你就這麼有信心？”
謝池清一笑置之，“相國大人，小皇帝是我一手從冷宮裡帶出來的，他對我的信任遠比對你們任何一個都要沒有芥蒂。他對我是絕對的信任。往往這樣的信任，更容易一葉障目，不是嗎？”
馬車在謝府的大門前停了下來，謝池清從遲承信的馬車之中走了下來，他朝著坐在馬車裡的遲承信躬身一禮，待遲承信的馬車走遠之後，他才轉身走向自已的府邸。
“遲清。”
思情的一聲輕呼讓謝池清停下了腳步，他順著聲音的方向抬頭看了過去，思情披著遮掩住大部分容貌的披風，緩步從不起眼的角落裡走了出來，他一步一步走到了謝池清的面前。
“進去說話。”
謝池清頭也不回地就進入府中，思情連忙跟了進去。
大門合上，謝池清停住了腳步。
“你……來這裡做什麼？”僅僅一眼，謝池清就從他的身上收回了目光，不耐煩地質問道。
思情在風月場子裡待得久了，看遍了各種人的表情，從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之中他都能捕捉到細微的情緒變化，他看出了謝池清對他的不耐煩，下意識微微低頭抿了唇角。
“我……你已經整整一個月都未曾與我傳信，我……”思情伸出手想要去觸碰謝池清，卻被人後退一步避開，那雙漆黑的眼睛裡透著一絲難掩的嫌惡。
“你不該來這裡，更不該見我！”
思情抬起的手顫顫巍巍地放下，他從未有過像現在這麼不安的情緒，即使這一月裡謝池清從未給他一點訊息，他都沒有那麼惶恐的感覺，他的手指死死摳著掌心，一顆心像是被撕裂了一般劇痛著。
“遲清，自從上一次之後你一直對我避而不見。我知道，我不該趁人之危，可我是真心喜歡你，所以我是自願的。”
“但我不是自願！”
思情斂了眸子，他的眼裡藏了幾分失落與痛楚。
思情第一次見遲清的時候是在冬日，那時的遲清不過是一個六七歲的孩童，他瑟縮在萬花樓的一處角落裡，冬日的昭陽城是一座雪城，紛紛揚揚的大雪一下便是幾天幾夜，冰天雪地裡出門的人便少了。
遲清穿著單薄的衣裳，身上披了件不知從何處撿來的破布襖子，他蜷縮成小小的一團不停地瑟瑟發抖，搓動著滿是凍瘡的小手，似乎只有緊緊縮在一起才能感受到一點點的溫暖。
他的面前擺著一個破了幾個缺口的泥碗，裡面空空如也，碗底落了些許飛雪。
一連幾日，他都未曾吃過一點東西，實在餓得熬不住時他就拼了命地往嘴裡塞雪，彷彿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暫時忘記飢餓的折磨。
可雪哪能填飽肚子？
他望著眼前大街上裹著厚實衣裳步履匆匆的路人，有的孩子被父母牽著，買了街邊包子鋪裡熱氣騰騰的包子，用油紙包著捧在手心裡一口一口吃著，臉上盪漾著幸福的微笑。
娘死了以後，他成了孤兒。
成了孤兒之後，他嘗試著一個人活下去，可他沒有戶籍，又年紀太小，沒有地方要他做工，最後他成了一個小叫花子。
思情是萬花樓花魁的兒子，鴇兒指望著花魁這株搖錢樹，對思情倒也算照顧有加，小小的思情從出生起就被圍繞在各種各樣的妓子與小倌之間，然而汙濁之地並沒有影響到思情的心性，他一直都保持著一顆善良的心。
萬花樓招攬客人的時候，無人顧得上思情這個小孩子。
“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在謝池清昏昏沉沉之際，他聽到了思情的聲音，渾噩之間他睜開了眼睛，看到了蹲在自已面前的似乎比自已還小了一兩歲的小孩子。
“你很冷嗎？我看你在發抖？”思情注意到了他控制不住地在微微顫抖，這一身破破爛爛的衣裳怎麼抵得住這寒冬的冷，他左右看了看，並沒有什麼可以取暖的東西。
“這個給你披著！娘說這披風是她親手做的，很暖和的。”思情解下了自已的披風蓋在了謝池清瘦弱的身上，還貼心地給他繫上了衣帶子。
久違的暖意從披風上傳來，謝池清下意識地扯緊了蓋在自已身上的披風，殘留在披風上的溫度融化了身上的寒意，一點點地融化了透心的冰冷。
忽而謝池清的肚子叫喚了一聲。
他抬起了目光看向冒著熱氣的蒸籠，直愣愣的盯著被攤販拿起來的肉包子。
思情冒著風雪小跑著到了包子攤前，他拿出了積攢了許久的壓歲錢，踮起腳尖遞向在準備收拾的東西回家的攤販，“我，我要肉包子。”
攤販收了他的錢，拿油紙包了一個肉包子遞給了思情。
思情如獲至寶般地將肉包子抱在了懷裡，小跑著回到了謝池清的身邊，他用雙手捧著肉包子遞到了謝池清的面前，笑得很是簡單純澈。
謝池清錯愕地抬頭，對上了思情一塵不染的雙眸，那溫暖的微笑如同三月春光照亮了他那顆被絕望和黑暗充斥著的心。
“餓了吧，這個給你吃。”